33 可悲的墓志铭
消防人员已经在楼下铺好了气垫，葛余几乎是被吴峥连拖带拽的带到了顶楼。
葛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说。
顶楼风大，走出楼道的一瞬间，风吹得葛余睁不开眼。
只听顶楼阳台边有人平缓地说道：“外边儿地窄，你可以先站过来点儿，葛余很快就到了。”
适应了大风，葛余睁开了眼，看向阳台边儿。
只见两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对要跳楼的男子好言相劝。
中年男人中，一个站的稍远，手揣在兜里，脸上隐隐有些不耐，一个站的近些，一脸焦急，眉头紧蹙，一双手隔空做着轻柔的抚平动作，像一位盼儿回头的老母亲，就差把“苦口婆心”写在脸上了。
很明显，这两个人是警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负责稳定跳楼男子的情绪。
跳楼男子葛余也认识，正是他的前辈，柯乔。
令葛余没想到的是，李岑居然也在现场。他站在距离柯乔十米开外的地方，状态轻松地靠在阳台的围墙上，垂目盯着手里熄屏的手机。他身在现场心却不在现场，对十米外的生死抉择漠不关心。
但柯乔明显很在意李岑，任唱白脸的警察如何苦口婆心，男子都爱答不理，只把目光锁定在李岑的身上。
待吴峥走出来后，柯乔又转头看向了吴峥。而吴峥的身后就是葛余。
见到葛余，柯乔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窄小的檐变无法承担柯乔过多的动作，他激动地跳起来似要翻过围墙，却忽然见到守在身边的两个警察作势要扑过来，柯乔跃跃欲试的脚连忙收回，颤抖着声音发出最后的威胁，“你们不准过来！让葛余过来！”
葛余和柯乔并不熟，在加入神迹娱乐之前，葛余也仅仅是在电视上见过他。加入神迹娱乐后，二人也不过点头之交。
柯乔的演戏生涯还算顺利，前两年他经常出演热剧的男二男三，这两年出演的剧有了明显的减少。
他是个beta，在最近两年下海热潮的影响下，他接了一些低成本的双男bb爱情网剧，但许是他挑剧本的眼光不行，从十六岁出道，到如今的二十八岁，一直是不瘟不火。
葛余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何时与柯乔有过纠葛恩怨，现在柯乔以自身性命做要挟，葛余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地走上前去。
在距离柯乔还有两米时，警察示意葛余停下。柯乔立刻表示出不满，他激动而愤愤地说道：“再走过来点！我要让他也看看我现在的处境！我是真的被逼上绝路了啊！”
葛余心底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谁知道柯乔会不会突然发疯，拉着自己一起跳楼啊！
身旁的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而后点头答应了柯乔的要求。唱红脸的警察给葛余带上了一个简易的保护装置。
葛余本想直接拒绝柯乔的无理要求，但唱红脸的警察在给他穿保护装置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听我暗号，我连说两个好字时，你就立刻用手死死地抱住他，放心，这个装置很安全。他是生是死就看你能不能抱住他了。”
警察的话竟真的让葛余涌出一股使命感，一个鲜活的生命是生是死仿佛都承载于他的肩上。
他郑重地点头，正准备上前时，始终站在十米开外，一言不发的李岑忽然说话了，“不行。”说着他的头转向这边。
这话一出，不光两个警察看向了他，柯乔和吴峥也看向了他。
“我不同意。”李岑重申自己的意见。
柯乔的眼中有垂死挣扎的痛苦，有淋漓尽致的恨意，还有讳莫如深的哀求。
“紧急时刻，你就让葛余去吧！这不是有警察同志看着的嘛！”吴峥焦急万分，差点儿跳起来。
连警察都出言相劝，道：“你放心，我们这个装置很安全。”
李岑把手机装进兜里，不紧不慢地走紧，他站到葛余身边，道：“柯乔，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葛余的身上？”
他的话几乎在瞬间激怒了柯乔。
柯乔大而上挑的丹凤眼都快瞪成杏仁眼了，青筋暴起的太阳穴，涨得通红的脸颊，以及唾沫横飞的嘴，让他完全失去了帅气偶像的气度，只剩下一颗妄图一飞冲天的心和扭曲的皮囊。
“不是他是谁！《上官婉儿》的男二应该是我！《文物有话说》的嘉宾也应该是我！他抢了我的资源，我就是要报复他！要他不得好死！”柯乔的食指直指葛余。
葛余这下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吴峥哥会急匆匆的给自己打电话，为什么警察让他来见要跳楼的柯乔。
要不是今天柯乔的控诉，葛余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柯乔这么憎恨自己。
“就为了这，你就要自杀？”葛余难以置信。
柯乔冷笑一声，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着他又看向李岑，道：“葛余这种笨蛋，李总也真是费心了。”
李岑抬眼冷冷地看着柯乔，道：“葛余确实不怎么聪明，但也轮不到你欺负。”
柯乔立刻转头，用狠厉的眼神盯着葛余，咒骂道：“你何德何能啊！？真希望昨天翟总把你搞烂！哈哈哈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我收拾不了你，总有人能收拾你！”
葛余一头雾水，这时李岑说了一句，“真要是如此，你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儿。”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的代言，通稿一夜之间全没了！我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柯乔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给你留有余地，只要你宣布退出娱乐圈，我就能保留你最后的体面，只可惜你不珍惜。”
柯乔冷笑一声，食指将葛余，李岑，吴峥挨个指了一遍，道：“你们给我记住了，我落地如今的下场，你们全都脱不了干系！”
柯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死大家一起死，他这辈子毁了葛余也别想好过！
“柯乔，昨天的事，是你策划的？”葛余总算是想明白了。
柯乔不语，只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葛余。
“我来和你谈吧，谈拢了，姜氏旗下的产品代言，明日影视投资的剧，能给你的都可以给你。”李岑的话低沉而缓慢，如同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让人止不住的畅想后续。
葛余还算了解李岑，如果他是柯乔，那他绝不会相信李岑会以德报怨。
李岑或许会礼貌而客气地无视掉那些令他厌恶的人，但他绝不会走进，那些在他眼里卑微鄙陋如虱子般的人的生活。
葛余觉得自己这只虱子能平安无事地在李岑的面前蹦跶，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厚脸皮和往事的余热。
柯乔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答应了李岑，但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让葛余站在李岑的身后。
警察为李岑穿上了简易的安全装置，同样的暗号警察也告诉给了李岑。
站在李岑身后的葛余，听到柯乔哭诉自己的过去。
柯乔的父亲在二十年前因工伤而落下终身残疾，柯母独自照顾年仅五岁的柯乔和卧病在床的柯父，在柯乔十岁时他的母亲再也支撑不住了，离开了这个残破的家。
柯乔勉强上完初中后，就跟着堂兄开始在剧组跑龙套。
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二点下班，对于年仅十五岁的柯乔来说是家常便饭。
十六岁时柯乔很幸运的被一个导演相中，出演了人生中第一个有名字的角色。
后来他又相继出演了这名导演的另外两部剧，从没有台词没有正脸的跑龙套，到出场超过十分钟的小角色，柯乔用了四年。
再后来那位导演的作品被市场和资本抛弃，退出了娱乐圈。柯乔被另一个小公司签下，陆陆续续开始接演有台词的角色。
直到四年前，吴峥从那家小公司将柯乔挖到了神迹娱乐，又在三年前，承诺一年以内将他捧成顶流大明星。
才开始吴峥也确实给了柯乔还算不错的资源，火热的综艺，高投资的剧，都会安排给他。
柯乔的演技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让观众出戏。他的长相在娱乐圈里算中等，平庸的演技和不算出挑的长相，似乎在暗中注定了柯乔不会大火。
为改变现状，柯乔瞒着公司做了微整形，事后吴峥很生气，但也仅仅是口头警告了她，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但也是这一件事，让吴峥开始反思，柯乔的性格并不是个好掌控的人，这对于公司来说绝对不是好事，而且这两年各种资源砸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早在葛余加入神迹娱乐之前，吴峥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葛余的电话打了过来，吴峥开始调整资源，并逐渐冷落柯乔。
柯乔觉得葛余一来他的资源就变少变差了，所以他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了葛余的头上。
可就算没有葛余，也会有别人接替他的位置，资本运作可不是搞慈善，两年看不到预想中的回报，就足以被资本狠狠地抛弃。
但柯乔并没有把问题往深了想，他简单地认为，只要没了葛余，那些好的资源就是他的！所以他才想到了搞臭葛余或者直接让葛余消失。
柯乔的心是狠毒的，但他的经历是凄惨的，葛余唯有叹气，他不会伟大到原谅柯乔，但也不想柯乔因此而轻生丧命，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即可。
“我准备投资一部偶像网剧，你可以担任主角。”李岑在听完柯乔的诉说后，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的眼底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偶像网剧？”柯乔显然有些不相信，因为李岑所代表的姜氏从不投资偶像剧，更别说网剧了。姜氏喜欢投资正剧，娱乐向的偶像剧并不是他们的风格。
李岑继续道：“大势所趋，商人逐利。”他说的理所当然，连葛余都信了。
在柯乔明显的放松下来后，站的较远的警察说道：“柯乔，李总给的条件真的很不错，你好好想想，……”他两个好字刚说完，李岑便猛的向前一把拽住了柯乔的手，葛余也赶紧上前，抓住了柯乔的另一只手。
二人半个身子都挂在高楼的顶层阳台外，而柯乔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脚下一滑摔了出去，要不是李岑和葛余拼命拉着他，他早就摔下楼，粉身碎骨了。
此时，楼下也传来惊呼。身边的两个警察和吴峥也赶紧冲过来，想拽住柯乔的衣衫。可柯乔却拼命挣扎，就是不配合。
葛余大声而激动地说道：“柯乔，你别动！活着才有希望啊！”
其他几人也附和道：“对啊！”
柯乔抬头看向头顶的五人，道：“刚才你们都是骗我的，对吗？”
李岑立刻回答道：“没有骗你！”
柯乔却忽然冷笑一声，他对个这个世界已经失望透顶了，“小时候，我妈这么说过，长大后，吴总也这样说过。”
而后柯乔的脚忽然踩在了墙壁上，葛余感觉柯乔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用力，他的重心猛的往前，半个身子差点儿翻出阳台围墙。只在这一瞬间，李岑的注意力转向了葛余，抓着柯乔的手也放松了一瞬。
只这一秒钟的时间，柯乔猛的挣扎，一条鲜活的生命如尘土一般飘散，沉闷的丧钟敲响，往事和牵挂都化作了地上的一摊烂肉。
柯乔的嘴角连血都没有渗出来，瞪大的眼睛微微突出眼眶，与海鲜市场里的死鱼差不了多少。
瞳孔骤然溃散，与阳光无声告别。
葛余的双手还残留着柯乔的余温，谁能知道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睛，曾经也写满爱恨，如今的一摊烂泥也曾是舞台上的闪耀星星。
葛余双腿无力跪倒在地，闭目将头抵在粗糙的墙壁上。
他的额头磨出了血，这抹血应该被涂在柯乔死白的嘴角，或者就这样永久的留在这墙壁上，作为柯乔卑微而可悲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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