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剜心案5


沈渊禾被扶着去了客房,仆从们赶紧端上热茶,递上热巾子,摆放好午膳。这人也算是通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经营着西南这一片最大的茶水生意。这事之后还是要好好安抚,带他休息好后,再送回沈家。免得被好事之人拿今日之事来做文章。

        其他众人同桌吃了午膳,顾炎庭坐在主位,左右两边分别是李哲言和顾韵。陆琪安安静静扒着米饭,坐在顾韵身边,只夹摆放在面前的菜品,眼睛也不看别处。

        顾炎庭本就食不言,今日更是只顾冒冷气。韩墨本就严肃,柔和外表只是伪装,她有意无意扫过陆琪,但也并未说什么。刘县丞和鲁师爷办完差事汇报顾炎庭时,被招呼着一起吃饭,两人平日中午一般与其他官员吃大锅饭,晚上办完差事便回家。今日第一次与顾大人同桌,两人也都颇为拘谨。

        桌上就只有李哲言和顾韵喋喋不休,可两人最终也被饭桌上大家诡异的氛围打败,规规矩矩的吃起了饭来。

        到了下午,赵东带着一众衙役,带着陆琪吩咐的东西来了。

        此时日头正好,虽已入秋,不过此刻并未吹风,温度也还宜人。众人站在大堂前的开阔处,等着衙役将东西搬运过来。

        陆琪看着现在还甚是不错的阳光,想着今日应该能辨出结果。

        衙役推着架子放上柴木及装水的大锅,将烈酒醋酸单独放置于大锅之上的铁锅,铁锅之上再放入蒸锅。利用水蒸气加热烈酒醋酸,再用后者熏闷已洗净的用细麻绳串好的骸骨。为方便辨认蒸锅,陆琪用朱砂笔认真做好标记。

        刘县丞和鲁师爷从未见过这等古怪法子,脸上都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陆琪想着此法蒸煮还需一个时辰,便道:“此法还需一个时辰才能看出结果,诸位可先忙自己的事或回屋内等候吧。”

        顾炎庭颔首,衙役们收拾好酒坛等物事,众人便都先各自忙去了。最后只剩下李哲言及赵东在旁,陪着陆琪看着三口蒸锅。

        李哲言见陆琪神色认真的观察火候,道:“此法我只在书本中见过,还从未见过谁用。”

        陆琪勾了勾唇角道:“这也是我第一次用来验看,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前,这个就是最好的办法。”

        陆琪双眸像是透着水光般晶莹,因靠近蒸笼而泛粉的小脸更是吹弹可破,看的李哲言心脏砰砰直跳,只得赶紧收回目光,不让自己的思绪纷飞。

        赵东在一旁未发觉什么异样,只崇拜道:“我相信陆大人定能验出来。”

        陆琪看着赵东这模样,嘴角止不住勾起,阴郁的心情也渐好起来,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医学院正指导师弟师妹试验的时候。

        三人一起看着,时间倒也过得极快。灭了火,等了半刻钟,便将标有一的蒸锅中的骨头取了出来。

        顾炎庭踱步过来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赵东帮忙举着红油纸伞,陆琪手里拿着一截棉絮,轻轻一擦,骨头上本来附着的人体组织风化的蜡油一触即落。伞下,四肢末端关节处逐渐显出丝丝血荫。

        三具尸骨,其中两具与昨日女尸的痕迹一致。

        那具最早的尸骨应该是凶手个人原因而杀的人,此后凶手辗转反侧,脑中一直浮现那日场景,于是一遍遍在脑中模拟,或是从谁哪里学习了某种技能,亦或是从事了某方面类似的职业,以至于在之后的案子中,轻车熟路了起来。

        陆琪神色微凝,道:“这是起连环杀人案。犯人作案时间恐有数年之久,不过在我看来,只有第一个受害者和凶手有直接关系。其他几人,应该是符合凶手当年杀死那人的条件,泄愤所为。”

        李哲言提出疑问:“这第一具最早的尸体与其他尸体痕迹有明显差异,也是一个人做的?”

        “不错,虽然这具骨骼上的红丝出现的地方在腿部、肋骨、脊椎、手臂等地,可最终的致死伤,仍然应是在心脏处,流血过多而亡。这些红荫唯一指向的应该是受害者当时在地上被暴力拖曳过。”陆琪回答完后,又沉浸在她所构想的世界里。

        凶手没有任何经验,但还是愤恨的将女子的心脏剖出,从剖心看来应是情杀。压抑到足够久后的爆发,也许本身性格还比较腼腆,不是很自信。

        但之后又摇了摇头,蹙眉想着。后面熟练的手法和连续犯案藏尸一处的作为,又显露出此人极度的自负,甚至将那枯井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人会出现这种变化呢?

        “所以耻骨处的划痕,以及昨日那女尸被捅伤处,其实也是为了模仿最初的那具尸体。”顾炎庭不知何时也已走至陆琪身边,看着她手中骸骨泛出的丝丝红荫,缓缓出声。

        陆琪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别的情绪早就堆砌在脑后,点了点头认真道:“不错,属下猜想当时那女子应该是小产了。所以当时也留了血,不过耻骨处并无划痕。”

        众人震惊,见陆琪淡淡然然说出结论,不可置信这娇弱的陆大人竟能从这几具骨头上发现分析出这么多问题。

        “顾大人,此四人的身份,或许皆为大户人家的妾室。妾室贱籍,像今日沈家遮丑隐瞒也不足为奇,不如先抽调旧日文书查验,若是线索稀薄,再从各户大家中询问吧。”陆琪冷淡的说出这句话,恪尽职守的说出心中所想,眸中并未带有任何感情,可在顾炎庭耳中却是一刺,一瞬明白今日他所说之话真是混账至极。

        赵东和一众衙役开始收拾现场器具,收敛尸骨,陆琪随刘县丞去调取旧日库存的文书档案,顾韵也在一旁说要帮忙。

        张泽栋不知从何处出现,递过一封信纸,顾炎庭接过手中,看着陆琪走远的身影,也转身朝二堂走去。

        李哲言见识了陆琪验尸推理的厉害,对她可说是佩服至极,不过医馆临开张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便也不方便在衙门多做停留。

        陆琪和顾韵两个小姑娘也跟着衙役们一起抱着旧日报案的书卷朝后堂的书房走去。顾炎庭时常在二堂办公,后院的书房一直没怎么用,此次用作搜索旧时文书正好。

        顾韵边走边好奇的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学的啊?剖尸啊,蒸骨啊,你可比我见过的姑娘们厉害多了。”

        陆琪笑了笑,道:“顾姑娘说笑了,我师父是个云游高人,我都不知道他的踪迹。不过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顾韵瑟缩的摇着头:“剖尸什么的就算了吧…对了,你叫我韵儿吧,这可是殊荣,不许拒绝!”小公主挑着眉,神色潋滟。陆琪笑了起来,道:“遵命,韵儿大人。”

        少女们轻快的声音传遍开来,伴着幽幽百花缤纷,真是好一副美景。

        陆琪吃过晚膳后便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三个时辰,等她合上桌前的最后一本文书,才发现已月上中梢。

        她推开窗户,只见圆月清澈,银光洒满花园好不雅致。她转头推开房门,走到林中庭院处。衙门的后院建的极大极美,四柱撑起的红褐色亭子周围种满了各色花草,陆琪被引诱的步入其中,微微仰头,只见圆月泛着柔光,似也在默默的看着她。

        陆琪忽的热泪盈眶,那种想回到过去世界的迫切和身处异世的无助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陆琪此时甚至想要拥抱那一年只能见几次面的父亲。她太孤独了,在这圆月的温柔中,她无法掩盖自己的脆弱。

        她抹着眼泪,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却只能压低着自己的音调抽泣,她怕深夜招来旁人的驻足。

        等她终于发现亭口竟有一道人影时,心跳都漏了一拍,看清那人是谁后,陆琪擦干眼泪,行了礼,准备离开。

        手臂被紧紧握住,陆琪只觉身形不稳,下一刻已经被人搂至怀中,她大惊失色。

        陆琪抬眸望去,双眸中还隐有泪光,月光照着顾炎庭身后,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舒缓低沉的犹如提琴般优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想哭便哭罢。”

        来人将她的头轻抚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我为今日对你说的话道歉,是我说的有错。”缓了缓,继续道:“你是极好的。”

        那声音本就令陆琪沉醉着迷,此前本来憋住的泪水,就像是放闸般狂涌而下。那被压抑住的哭声,也肆无忌惮起来。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浓稠,她所有的保护盔甲可以暂时先解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太柔和,让她所有的委屈和烦闷都被引诱的宣泄出来。

        哭声一点也不优美悦耳,像极了小孩。顾炎庭却唇角微勾,神色如今夜的月光般柔和。

        顾炎庭感受到胸口渐凉,也第一次了解到喜爱一个人的心绪竟可以如此纠结婉转。心口因喜爱之人而酸涩胀痛,亦可因她而甜蜜胀满,那些小姑娘家的心事竟没想到有一日会落到冷情的自己身上。

        今日是吓到这小姑娘了,思及此,手下力道更是柔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琪哭声渐渐变小,她垂着头,像极小朋友做错事般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向来人。

        顾炎庭摸了摸她的发顶:“见你晚膳用得不多,我让张婶一直煨着羹汤,喝一点么?”

        陆琪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起来,垂着的脑袋上下动了动,又立刻左右晃了晃,顾炎庭笑出声,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陆琪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在顾炎庭怀中发泄一通后虽甚是爽快,可之后却不知道该以何种面貌面对他。

        好在灶房里的灯火也不是很亮,陆琪继续低着头,一勺一勺喝着汤羹。顾炎庭心情颇好,也未说什么话,就静静看着她。

        此时夜已极深,顾炎庭将人送至房门口,压低声音说道:“韩家高门大户不是假话,世家子弟的婚姻嫁娶都不能算是自由,你若…”

        “我没有那个意思!”陆琪说完,捂着自己的嘴巴,向周边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我是帮别人问的…”

        顾炎庭的眸色更柔,他是关心则乱,之后一想便知不是陆琪的心思,着急心慌的除了顾韵不做他人想。

        陆琪泛红的眼眶和小巧的鼻尖在月光下甚是可爱娇柔,顾炎庭眸色深沉,眼里有炽烈的火焰烧着,但他只是优雅轻抚了陆琪的头顶,目送她回了屋。

        顾炎庭转身离开,抬头望月。

        月色好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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