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剜心案4


大堂主位之上‘明镜高悬’的蓝底金框牌匾,被暖阳照的熠熠生辉,镇住了在大堂之中被铺陈在地已化为枯骨尸骸的遗体所散发出的阵阵阴寒之气。

        陆琪蹲在地上,细细打量起已化为白骨的曾经鲜活的生命。衙役依据骨头氧化的色泽和各骨头关节处的贴合程度重新拼接骨架,陆琪相对比较认可,再没有现代工具对比骨骼dna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哲言见陆琪打量起第一具尸骸,于是自己蹲下身查探起第二具尸骸。他真是很佩服陆琪这种状态,看着她此刻凝眉沉思的模样,自己都有些心动,瞥眼见顾炎庭沉着个脸却暗戳戳盯着人家看,一时感叹自己的好友居然在这方面如此愚钝。

        顾韵不知何时也来到大堂,她穿着浅黄色的衣裙,蹦蹦跳跳走到顾炎庭身边,看到堂前三具骨架吓得一趔趄。转头埋怨道:“顾老头你也不拉我一把?我刚刚都快摔了!”

        顾炎庭还没收敛住阴郁的神色,只一眼,顾韵便乖乖闭了嘴,暗自肺腑:这是什么情况?

        上一次见顾炎庭这样还是他兄长出事的时候,顾韵想上前问问陆琪或者李哲言,可两人都神色认真仔细的忙着验骨,她也只好闭了嘴,满腔疑问憋在肚子里。

        陆琪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这种陈年老案,当年犯案的痕迹早就消失在流逝的时间里,几副白骨,在刑侦手法落后的古代,真的是难题。

        芊芊细指抚摸上席间的阴森白骨,被拼好的尸骨身形娇小,五尺左右的身量。骨骼变化较多,骨盆突出,陆琪又细细观察还保留完好的牙齿,一阵思索。

        见李哲言似已有定论,陆琪便率先开口道:“这一具是个女子,年纪约在十六七左右,不事生产。”

        顾韵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琪看向她,眼神直接略过顾炎庭,认真解说道:“人的骨头会随年岁增长而变化。越是年轻,骨骼的变化越是多变;越年老,则骨骼变化则越缓慢。还有就是这具尸骨的牙齿,磨损程度非常少,人体骨骼其实就像工具一样,只有用的久了才会出现磨损。再看此骨架的身量约莫五尺左右,刚刚长到这个身量的女子也就是十六七岁左右了。”

        陆琪接着比划了骨头的粗细,和盆骨出的宽窄说道:“男子的骨头比女子宽,而盆骨却没有女子的突出,是因为女子生理上的特点,毕竟男子不用怀孕生子,看这具骨架的骨盆,可以看出是个未经生育的女子。”

        陆琪继续道:“但凡是要长期干活的人,总会用到骨头,总会有痕迹,可这具骸骨身上并未找到一处重复磨损的地方,故作此‘不事生产’的猜测。”陆琪在前世剖过工人的尸体。单是手,就能看出指骨异于其他的肿大。

        李哲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具也是如此,整体情况和你验的那具十分相似。并且心脏出的护心骨残留的痕迹是为钝器击碎所致,与你那具也是一致的。”

        陆琪点了点头,她又细细查探第一具骸骨的耻骨部分,不出所料有刀痕划过。李哲言面前的那具骸骨,耻骨处也有同样的划痕。

        陆琪行至第三副骸骨处,蹲下身又细细查验起来。这一具色泽最为泛黄暗沉,虽年龄骨架也和前两具极为相似,不过心脏处的骨头划痕众多,与前两具比起来显得非常不同,下半身耻骨处也并未找到相似的划痕,陆琪沉思不解。

        三具尸体心脏处的骨头均为断裂状态,看似为连环案,可其中细微的古怪就像是这个人开始学习如何杀人一样。

        “我怀疑这三具骸骨和我们昨日见的女尸经历过一样的事,不过第三具尸骨却有些奇怪,护心骨上不规整的划痕以及耻骨处的完好,极有可能是凶手第一次犯案时不熟练的表现。而后面两具,很像是经过学习训练后的产物。”

        陆琪继续道:“不过为了验证是否是模仿犯案,我还需要用蒸骨法,看看这些尸骨身上的痕迹是否与昨日女尸的痕迹一致。”

        李哲言闻言道:“我隐约记得曾在古书中看到过此法。”

        陆琪点了点头,道:“其实此法各个年代间都有被使用的案例,只是数量不多,但确实帮助破解了不少案件。”

        陆琪转过头对衙役赵东道:“准备烈酒二升、酸醋五升以及蒸具,各备三套以及一把红油纸伞。”

        这个法子其实就是运用了光学原理,与现代用紫外线是一个道理,不过碍于这个时代并没有更为高级的检测手法,只能用红伞来遮住阳光其他部分光线的干扰,以此来做判断了。

        赵东虽不太懂具体‘蒸骨’是要做什么,不过陆琪吩咐的话他也立刻去办了。其他几样还好,能现场起火还能装下骸骨的蒸锅,他还得带着弟兄们好好找找。

        想起之前那个案子,陆大人叫他们在城南围了块地在中间烧木材,滚滚浓烟,百姓都驻足围观,虽然当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最后确实抓住了凶手。赵东颇为敬佩陆琪,觉得陆大人聪明过人,跟着她有时觉得自己脑袋都会变灵光。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陆琪恢复了平日的状态,不过心绪不佳肚子也不觉得饿。李哲言跟在陆琪身后净完了手,道:“肚子饿了,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准备不好,先吃午膳?”

        李哲言看着陆琪,后者怎么会做主,恭恭敬敬对着顾炎庭行了一礼道:“全凭大人定夺。”

        顾韵此刻终于看出端倪,灵动的双眼在两人间来回转动。她朝李哲言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后者对她耸了耸肩,两人眼神交流正激烈,韩墨押着沈家家主到了大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沈渊禾在通州都属一等一的贵人,尔等小儿胆敢如此?”穿着一身红褐色锦缎袍子的沈渊禾被押的风度全失,一口一句尔等、小儿,中年人一张发福的大脸被憋得通红。

        韩墨铁腕手段,押的他直愣愣的跪倒在地。

        一双鎏金缎带绣着麒麟纹路的黒靴出现在沈渊禾的视野里,他心里突然不知为何突突跳了几下,慢慢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来人穿着紫色暗纹镶边长袍系着鎏金嵌玉腰带,还未看清脸就已经被这贵胄气势给压低了头。

        顾炎庭平日本就没什么表情,今日心情还欠佳,整个人周身的气势更加肃然,令人不敢靠近。

        “带去偏房。”顾炎庭说完,已率先行至前方。偏房是县衙里暂存尸身的地方,也是陆琪第一次剖尸,被顾炎庭考验的地方。

        来往仆从见到顾炎庭都小心翼翼恭恭敬敬行了礼,所有人心中都觉得今日的顾大人莫名的渗人,还未靠近已经被他身边冷风吹得刺骨。

        顾韵终于找到机会,凑到陆琪身边问道:“顾老头今天吃响弹了?火气怎那么大?”

        陆琪低着头,心道我才该是吃了响弹的人,不明白尊贵的顾大人在那里摆什么脸色。可嘴里却恭敬道:“属下不敢妄议大人。”

        顾韵眉头一皱嘴巴一嘟,有些气恼道:“你今天也怪怪的,怎么回事?”

        韩墨本押着人走在顾炎庭右后方,可顾韵声音实在太大,他转过头朝后看去,只见陆琪神色恹恹,两人对视一眼,后者转瞬将视线移开,双眼黯淡活像受了什么委屈。韩墨蹙着眉心,满心疑惑。

        顾炎庭瞥见韩墨这等神情,眸间愈发冰冷。

        陆琪最终也没有告诉顾韵今天发生的事,在她看来顾韵这种在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女、金枝玉叶或许永远无法明白她所奋力追寻的东西。

        现在已进入秋日,温度虽说不上严寒,但大家都已经在夜间盖上了更厚的被子。走到此处,温度更是低到比秋日的夜间还冷上几分,陆琪忍不住,两手环抱在一起给自己取暖。

        顾炎庭站在门口,向身旁的仆从低语了几句。等柳儿和小红各自带着自家主子的外袍出现时,顾炎庭才重新向前走近了阴冷的房间。

        陆琪披着袍子,一时心里复杂极了。顾韵边穿衣服边喃喃道:“顾老头今天真是吃错药了。”

        陆琪看向顾韵,一瞬明白自己不过是沾了女主顾韵的光罢了,顾大人怎么可能是关心自己呢。她低垂着头,无人可以看到她的神情。

        韩墨推押着沈渊禾走至房中的高台出,屋中只点了两盏蜡烛,门开后,晃晃悠悠的闪烁,让整个内室显得恍惚鬼魅。

        沈渊禾刚刚在门口就吵着要离开,此刻被迫强行步入房中,已是冷汗淋漓,双股战战。

        见高台处一张白布铺陈,覆盖出的轮廓隐约勾勒出一道人形,他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

        “掀开。”顾炎庭说的慢条斯理,可确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韩墨抽刀。银光亮起,冷剑横亘颈间。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顾炎庭语气更冷。

        “是是是。我…我我掀。”沈渊禾靠近高台,颤抖着手,猛地掀开白布,他正对上那双此刻还未闭合的混有白斑的双眸。

        “啊!!!”沈渊禾被吓得跌坐在地,吱吱呀呀的,全身都在哆嗦。

        想起这黑袍侍卫今日追问自己之事,立刻道:“大大大…大人,此事,草民真的不知情…我…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草民是在找她,可…可我们都以为这人和别人跑了,我沈…沈家也是这十里八乡颇为有头脸的人家,就想先找到人后…再…再处置…最多…最多就把她给卖了…绝不…会…”沈渊禾此时跌坐在地上,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她是谁?又是何时发现不见的。”顾炎庭厉声问道。

        “她…她…”沈渊禾那张惨白的大脸此刻只余惊吓,哆哆嗦嗦的终于把这女尸的身份讲清楚了。

        女尸名叫刘娇,是去岁沈渊禾抬进家门的第十二房姨娘。刘娇身量娇小,胆子也不大,平日里就在家里待着,可上个月去项山赏景后,整个人日日都恍恍惚惚,天天都想着法子出门。她受老爷的宠爱,下人们陪着出门逛街也不会被说什么。

        可前几日,她就只带了一个小丫鬟,还尽往人多的地方去。小丫鬟没看住人赶紧回府报备,府里的十姨娘去她房间,发现她房间里的首饰盒全都空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她原来在村里有个相好的,大家这才断定这刘娇拿了钱财跟人跑了。

        沈渊禾听后大怒,命所有仆从都闭紧嘴巴,他要抓住这贱人好好处置。

        这才有了沈家众人都三缄其口的情况。

        陆琪听后,陷入沉思,这刘娇的行为和项山这地方,总给陆琪一种违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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