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融入了里德尔的一片灵魂之后，除了时不时会在睡梦中从里德尔的视角看到这个世界之外，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我是说，身为灵猫，我们一开始本身就是为了成为生命女神的灵魂容器所以才会被创设出来，你能指望我们在重新容纳一片灵魂进入身体之后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
在成为里德尔的魂器之后，他愈发不允许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我对此感到非常费解，我向他解释过很多次，我是不会在任何时候一不小心把他的灵魂和我自己的灵魂融为一体的，不过从他立刻别开的脑袋这个动作看来他并不相信这一点，于是我也懒得再和他解释。
在我彻底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的第三天，里德尔准备去禁林采摘一些魔药材料，考虑到上次在那里淋的那一场雨以及差点被纳吉尼一口吞掉，我很不想再次踏足那个地方，但是在里德尔危险的眼神和逐渐举起的魔杖之下，我还是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我可不愿意和他打架。
在融合了他的灵魂之后，他情绪上和身体上的每一分感受都会和我同步“共享”，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共鸣，因为在生命女神把灵魂放入我们体内之后也并没有类似于这样的情况发生，里德尔查找了很多资料，最后断定这是由于巫师的魔力和生命女神的神力在基础上所包含的差别引起的不可逆转的差异。
——不过还好里德尔一向都是个情绪淡漠的人，所以这一点对我来说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如果和他打架显然就是太愚蠢了，先不说我是否真的能打得过他——他最近的魔法是越来越精进了，就算是勉强能够略胜一筹，但是作用于他身上的每一道咒语同时也会作用在我自己身上，那这又是何必呢——灵猫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里德尔蹲在一丛灌木前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魔杖采摘一些坏血草，我无所事事地趴在地上昏昏欲睡地晒着太阳。过了一会我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打算变出几只蝴蝶扑腾着玩耍，但是在尝试运转了几次魔力之后，却仍旧没有一丁点灼热的感觉出现在爪子上——我只好把这归结与也许是灵魂魔法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所以才暂时无法调动体内的魔力。
在放弃了这个尝试之后我索性低下脑袋看着地面上交头接耳的蚂蚁——我打赌它们一定是在说些什么，我凑过去想听一听它们的谈话，但是却发现入耳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窸窸窣窣——这可真是怪事。
很快我就发现怪事并不只是这一两件。
不论是在灵猫还是人类的形态下，在指尖运转魔力变得越来越困难，就好像魔力在身体里的哪个位置被永久堵塞住了；
除此之外，我也不再能听懂那些生物的语言，它们的说话声一律变成了各种闹人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啼鸣。
最恐怖的是，连续好几个晚上我模模糊糊的醒来，想去里德尔放着水盆的位置找点水喝，但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回了人的形态——这种不受控制且毫无意识的变形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可是从未出现过的！为此我不得不在喝完水之后艰难地再次变回灵猫的形态然后悄悄跳上里德尔的床昏昏睡去——我把这样的异常归结于晚上睡得太沉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事情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又一个晚上，当我再次发现自己以人类的形态毫无形象地瘫在地摊上时，我摇醒了里德尔。
“汤姆？”我戳了戳里德尔的手臂。
寝室里的烛火倏然间被点亮了，里德尔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吵醒后危险的不耐烦：“怎么？”
“我变回人形了。”
我绕着自己的头发颇为苦恼地看着他。
“那你就应该变回去。”
里德尔淡淡扫了我一眼，然后拢起被子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看样子不打算继续用他本就不充分的睡眠时间和我讨论这个话题。
“不是···我····”
我在里德尔还没从枕头边拿起魔杖对准我之前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危险的眼神里快速爬上床。
“我好像变不回灵猫的形态了。”
空气静止了一下，然后被我抓着的手腕突然猛地挣脱开来——现在变成我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里德尔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能杀人，他抓着我从床上下来然后在地摊上踱了两圈，最后一甩手靠在书桌上，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什么叫变不回去？”
我从里德尔放在我身体里的那一片灵魂上感受着眼前的男孩深深的费解。
“就是····”，我伸出手想比划一下自己的状况，最后发现这并不可行。
“就是运转魔力变得非常困难···你知道··你知道灵猫是不需要魔杖就可以使用魔法的对吧，而且···而且我开始无法听懂那些生物说话···唔···除了纳吉尼。额···其实我想说这种状况已经出现好几天了，但是我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里德尔就一把将我扯到了桌子边，他的魔杖抵上我的脖子，那种岩浆一样滚烫灼热的感觉立刻顺着脊椎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在检查他的灵魂。
“灵魂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我觉得我也许会被那种该死的检查灵魂的穿刺魔法烫死的时候，里德尔终于把他的魔杖移开了，他脸上的表情与刚才比起来放松了许多，但是戒备与怀疑仍然存在。
“你在这里不要动。”
他简单地吩咐着，同时快速穿上自己的外袍和鞋子。
“铜壶里有牛奶。在我回来之前不允许离开这个房间。有问题的话让纳吉尼来找我。”
他用魔杖对准在塞尔温的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纳吉尼施了一个缩小咒，然后又对着寝室门施了好几道咒语，然后才拉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里德尔这一走就是两天，这两天里我一直呆在寝室里寸步不动。
纳吉尼偶尔会和我聊聊天，但是很快我们就因为饥饿而懒得开口——因为里德尔的缘故我们都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一直都是按照人类的习惯吃一日三餐。而那些微不足道的牛奶早就被我抢在纳吉尼前头喝了个精光。于是我们只好趴在地板上双眼无神的对望。在我的提议下纳吉尼从塞尔温的空床板游到了里德尔床上，所以，非常顺理成章的，我也把家从地毯搬到了里德尔的床上。
于是在里德尔推开寝室的门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我和纳吉尼因为石头剪刀布谁输谁赢而争吵到在他的床上扭成一团的场景。
“明明就是我赢了！”
我用力揪着纳吉尼的尾巴。
“瞎说！这不公平！我只能出石头！”
纳吉尼一边嘶嘶的抗议一边用她圆润的脑袋撞我的背。
一道魔咒不偏不倚的打在我和纳吉尼之间微小的缝隙里，我们被迫分开，纳吉尼颇为委屈地游到里德尔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然后白了我一眼游回了塞尔温床上。
而我则一头雾水地坐在里德尔乱成一团的床上，一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好像就突然变成了我把他的床弄成一团糟这种局面——明明那是我和纳吉尼两个人的杰作。
“你倒是很有雅兴。”
里德尔一边皱着眉毛指挥那些床上用品重新归于原位，一边走向床边。熟悉的炽热顺着脖子在身体里流动开来，我不满地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应该相信我的。”
“相信你？”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低下头，眼见着好不容易从缠成一团的被子里逃出生天的枕头一下一下撞着我的手臂，示意我从坐着的位置移开，好让它回到它该在的地方。我的头更低了。
里德尔收回了魔杖，他走到书桌前，开始从口袋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先是一大摞魔法书，然后是一叠信件，最后是几瓶魔药——看样子他这两天还真是收获颇丰。我从床上跳下来，站在书桌边凝视着那一大堆东西。
“有什么发现吗？”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用漂浮咒将一瓶魔药送到我手边，我把它一饮而尽，一种很清凉的感觉在身体里涌动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消失不见。
“试试变回灵猫的形态。”
我尝试集中注意力运转身体内的魔力，但是却依然无济于事，一点短暂的灼热在指尖闪烁了一下，我刚想使用它时，它便立刻消失了。
“还是不行。”
里德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试试这个。”
又一瓶魔药飘了过来，这一瓶比刚才那一瓶要苦涩的多。
一瓶接着一瓶的魔药落入我的肚子，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我的舌头差点就要味觉失灵。里德尔的眉头也因此越皱越紧。哦，如果是放在平常我当然是很乐意看见这个家伙吃瘪的，因为他不论在哪个方面都实在是过于优秀了。但是很显然对于这件事情，我可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觑着里德尔的脸色，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更加稀松平常一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过我的手臂用魔杖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一些殷红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渗了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我居然在流血？
“这是···血？”
我不可置信地把手掌举到眼前，舔了舔那些殷红色的液体，一股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我有一个猜测····”
里德尔的声音里透露着罕见的犹豫，他侧了侧身示意我站到他身边，然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手里——那是他的魔杖！里德尔抓住我拿魔杖的那只手随意挥了一下，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一直淤堵着的东西一松，然后沿着那只手一路顺流到魔杖上，一个花瓶在魔杖的挥舞下应声落地。我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碎片，一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里德尔松开抓着我的手——他的手滑到我的袖子上——魔杖依然在我手里，他凝视着我的手臂。
“再挥一下。”
我依言又挥了一下魔杖，那种魔力顺着手臂流动的感觉又出现了，另一个花瓶掉在地上，发出令人难堪的碎裂声。里德尔沉着脸色从我手里抽走了魔杖，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说过，你们是由生命女神的神力直接创造的，对吧？”
“是啊。”
“而她放在你们体内的灵魂是你们可以直接动用的力量？”
“是啊。”
“所以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所有的能力，比如可以和所有生物对话，比如不需要魔杖，比如可以自如变成所有生物的形态，这都是源于生命女神的灵魂力量？”
我眨了眨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测从心底里升起来。
“你的意思是····”
“而现在你体内保存的是我的灵魂。”
“所以····”
“所以现在你拥有的是我的魔力。”
我觉得我的眼睛已经不能瞪得再大了，而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求证里德尔显然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个说法，他开始摩挲着魔杖在寝室里踱步起来。
“这就对了····我是蛇佬腔···所以你不能和其他生物对话之后还能听懂纳吉尼说话····而本来你的魔法无需魔杖，而现在没有魔杖你就不能使用魔法····还有你不受控制的变回了人类形态但却无法再变回去····”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必须保持人类形态，并且还必须要有魔杖才能使用魔法？”
“恐怕是这样的。”里德尔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从桌上的一堆羊皮纸中抽出来一张递给我。我接了过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符和一些凌乱潦草的简笔画，还有红笔标注的一些猜想，我只看得懂最后一个等号后的结果表示“静止”。
“可是···”我磕磕巴巴的说道，“可是如果是这样···我怎么···怎么才能在霍格沃茨呆下去呢？”
“我会想办法的。”里德尔简单的说着，然后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信。我则六神无主的在桌子边转来转去，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太大了。在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是以灵猫的形态度过的，虽然有极少数变成人的时候，但是那种时间并不会持续的太长，我根本就不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应该怎样生活。
“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个变形咒？重新把我变回黑猫？”
“变形咒会被教授看穿的。”
“那我可以和纳吉尼一起躲到禁林里去？”
我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不错，禁林里少有人类出没，除了像里德尔这样魔法高超又极不怕死的学生，一般来说没有人会选择到禁林里去闲逛，就算有时候会有一些小情侣，但是他们也大多数只是呆在黑湖边而不会往禁林深处走。可是里德尔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停下了手中的笔，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盯着我：“你不会被允许离开我身边的，西娅。”
我翻了个白眼，但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好像在目前的状况下我的确无处可去。所以我乖乖的闭上嘴从书桌上摸走一本书，和纳吉尼一起躺在塞尔温的空床板上等着里德尔想办法。
里德尔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他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信封。我迷迷糊糊的走到桌边看了一眼信封，上面印着一个很熟悉的漆印——
“这是····塞尔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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