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里德尔正坐在书桌前，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少部分是学校的咒语课本，而大部分则是一看就很不对劲的禁书。纳吉尼趴在塞尔温那张空床上，费力地摇着尾巴尖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需要你把灵猫纳入灵魂的所有步骤都告诉我。”
一支羽毛笔和一张羊皮纸飘到我面前。
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把头埋进尾巴里，深深地觉得这很不必要。
“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不，我需要你把所有步骤都告诉我。”里德尔从书桌边走了过来，坐在床边。
我撇了撇嘴，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就算是我告诉他，最后这一切也不能由他来操纵。但是里德尔一直盯着我，所以我只好摸了摸自己的尾巴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
“第一步。”
里德尔举起羽毛笔准备在纸上书写。
“脱衣服。”
笔尖划过羊皮纸面的沙沙声停止了。
我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很是为自己能说出让眼前这个聪明的人类哑口无言的话而高兴：“灵魂魔法作为最高深的魔法，不能有除了自然界本身所有物外的任何干扰，是任何。当然，除非你能找到泰特来给你做衣服。”
里德尔思索了一会。“就和炼金术里融合自然元素那样？如果被独角兽或者如尼蛇之类有特殊数字意义的动物干扰，就会影响整个魔法进程，进而导致身体内部元素分裂？”
····这就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了，但是我才不会承认我听不懂他说的那一堆关于炼金术的原理，所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停顿了一会，以此表示出我正在思考，然后才缓缓点着头开口：“就是这样。”
“然后？”
于是一个上午就在里德尔事无巨细的询问和我不厌其烦的回答中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吃午饭时，我看着里德尔拿着那一张写满了字的长长的羊皮纸，一边皱着眉头一边飞快的在另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等他终于写完时我伸出手想要拿起一张看一看他究竟在写些什么，但是还没等我碰到纸面那两张纸就同时变成了灰烬。
“····所以你为什么要写那么久？”
“我都记下来了。”他把魔杖拢在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还是十点钟，斯莱特林休息室见。”
说完他就走了。
我毫不客气的把剩下的馅饼和牛奶都拿进我自己的盘子里，灵魂魔法可是一个费力的活计。直到我觉得最后吞下去的一块馅饼已经堆到了喉咙口，我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恋恋不舍的把剩下的馅饼都藏进了诺特床上的枕头套里。
晚上十点钟时我准时到达了斯莱特林休息室。里德尔对我和他都施了一个幻身咒后走出斯莱特林寝室，径直下到二楼，然后顺着黑漆漆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眯起眼睛念出牌子上的单词：女生盥洗室。我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但里德尔却像是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一样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用魔杖施了一个荧光咒对着水龙头逐个看了一遍，然后最终对着一个水龙头用蛇佬腔说到：“打开。”
我凑近了一点，在黑暗中勉强看清水龙头上有一条精致的浮雕蛇。整个洗手池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一样旋转着上升，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出现在我们眼前。里德尔熟练的卷起袍子下摆，然后对着那个大洞念了一句什么咒语，一把破旧的飞天扫帚从里面飞了出来。我们乘着飞天扫帚就这么一路飘飘荡荡的进入了那个洞里，我看着头顶上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洗手池又重新恢复了原状。
我们就这样掠过一片胶满泥巴和枯骨的地面，我皱了皱鼻子，这里面弥漫着一种非常难闻的潮湿的腐烂味，我简直不敢去想这些厚积的泥土是由多少生命的枯骨堆叠起来的。
“到了。”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里德尔的扫帚缓缓靠近地面，他轻轻推了我一把，我掉了下去。我本以为自己会落在那些泥巴里，但没想到身体接触到的却是坚硬的地面——原来这是黑色的石板拼成的平地。
我抬起头环绕着四周，周围的墙壁几乎不能让人看清——因为那上面糊满了泥巴，而从勉强露出来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上可以看出，墙壁上雕刻满了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蛇，那些蛇的脑袋又不约而同朝向同一个方向，我顺着墙壁上的蛇的视线看去，发现正对着我的是一座质感粗粝，但却雕刻极度精细的浮石雕——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嘴张的尤其大——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而里德尔正骑着扫帚从那个大洞口前缓缓降落。
“这就是···”我说出来来到这个古怪地方的第一句话。
“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
里德尔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里德尔已经开始念起一系列咒语，长长的咒文从他嘴里吟咏而出，流利的简直像是在背书，周围开始出现一层透明的屏障，随着他吟咏咒文声音的时起时伏而变换出不同的色彩，在色彩变幻的过程中逐渐加厚，最后定格成一种浓稠的乳白色，这种乳白色遮盖了四周所有的景物，像是凝固了的云，里德尔又念了一段咒语，一层雾气笼罩在身周，我趁机变回了人形。
“这是什么？”我对着眼前浓稠的雾气大声问到。
“腓尼基的屏障魔法。”里德尔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控制离体的灵魂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我转过身来，还没等我出声里德尔就拿着魔杖在自己掌心虚虚一划，一道渗血的伤口出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殷红的血液顺着我的手臂流到指尖，然后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乳白色屏障中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地上的血滴涌去，眨眼间就把它们一滴不剩的吞噬了。
“这是什么？”我觉得一直问问题有点傻，但是我必须要搞明白，毕竟灵魂魔法可不是个简单的魔法，我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和里德尔的灵魂开玩笑不是嘛。
“誓言魔法，保证你会顺利帮我完成魂器的制作。”
“那如果我不小心失败了怎么办？”我好奇地问道。
“那就一起死在屏障里。”里德尔的声音冰冷轻柔，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开个玩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说。
但里德尔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微松开我的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对着它施了一道咒语，一道红光闪过，血流的更多也更快了。血液划过皮肤先是带来一点轻薄的暖意，但在这片刻的热量转瞬即逝后却又留下凝固的寒冷。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此时屏障内涌动着的雾气已经变成了一种深色的猩红。
“开始吧？”
白光从眼前闪过，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那些迷迷蒙蒙的雾气好像钻进了我的眼睛里。身边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什么东西穿过屏障落在外面地面上的声音。
“坐下。”
里德尔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依言坐在密室干燥的石板地面上。白色的雾气散去，那种涌动着的猩红色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能感受到里德尔站在我身后，出于人类对自己身体古怪的保护与自尊的了解，我没有回头。
我们相背而坐，背后传来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因为过于瘦削而突出的节状脊骨膈的我生疼。苍白而又修长的手臂穿过猩红的雾气准确无比的绕过胳膊扣住我的掌心——残余的鲜血凝结成的冰冷舔舐着我的皮肤。
“开始了。”
里德尔的声音依然冰冷清晰，他念出一道又一道不同的咒语，地上升腾起透明的丝线，一点一点从下而上渗透进皮肤里，我感受着那种像被针刺中的疼痛，突然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
“你的屏障不会真的杀了我吧？”
里德尔没有出声。
“我相信你。”
我费劲地活动着手指扣了扣他的掌心。
透明的丝线缠绕的越来越密，像是逐渐形成的人形蚕茧把我和他都紧紧包裹在里面。我在线快要闭合的前一瞬张了张嘴。
“所以你相信我吗？”
丝线完全闭合了，我无法听到里德尔的回答。
被缠绕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念动咒语，感受着缠绕着我的丝线一层一层剥落，当脖子以上的丝线都在咒语的作用下消散之后，我晃了晃脑袋，缓缓念起召唤灵魂的咒语。
像是全身的魔力都聚集到了头顶，有什么东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剥离而出，两个明亮的光团分别从我的身体中和包裹着里德尔的蚕茧里升了起来，灵魂在他屏障的保护下并不能飞离这个世界，而是在屏障的边界碰撞着升高。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灵魂的温度——里德尔的灵魂和他本人一样冰冷，我让自己的那个光团朝着里德尔的那个光团靠近，努力控制着不让他的光团被我的吞噬，而是使它们只有一部分重合在一起，如同一汪清凉彻骨的泉水被灌进体内，然后泉水不断翻涌着上升，直到填满整个空心的光团，最后凝结成一块冰。
这个过程很短。但却消耗了我大量的力气，属于里德尔的那个光团正愤怒的挣扎着，我努力睁开快要合上的眼皮，用咒语将灵魂应力和包裹着里德尔灵魂的光团收回自己体内。同时操控着那个愤怒的光团落入里德尔体内。隔着丝线，我明显感受到手心内属于另一个人类的手掌挣扎了一下，那种痛苦的震颤在他的身体和我的身体里共同作用，我实在没有想到帮助一个人类分离灵魂会那么疼。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流动起来，缠绕着我和里德尔剩下的银线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退着，我又开始能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和膈人的骨头，长久空置的身体内被塞入一片灵魂的感觉让我头痛欲裂，并且这种感觉随着丝线越来越褪去愈发明显起来。我试图扣紧里德尔的手掌用他那冰冷的体温缓解这种从内而外的灼热，但是却无济于事。昏昏欲睡的感觉逐渐麻痹着每一根神经，我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个瞬间希望我们真的成功了，不然我也许就会还没来得及在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死在屏障里，或者陷入长久的昏迷。
我大概无法想到，这短短片刻的丝线束缚象征着的并不像是那天冬青树下里德尔和我拉勾的手指，这丝线象征着的束缚，是我与他从此以后彼此相连，再也无法逃离互相的人生。
也许我是该努力睁开眼睛好好记下这周围的一切的，因为在几十年后我就会发现，这也许是身后这个男孩这一生中不论愿与不愿，对我最毫无保留的时刻。
当我再次能看清东西时，眼前的景象已经从密室黑的看不见顶的天花板变成了斯莱特林寝室墨绿色的墙壁。胳膊绵软无力，沉沉的抬不起来。脑袋还勉强能做简单的移动，我侧了侧头，映入眼帘的是银色的花纹勾勒出的地毯——里德尔居然把我就这样扔在地板上！
愤怒让我麻木的神经开始苏醒起来，我摆动着胳膊碰倒了身边的一摞书，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苦涩的液体毫不留情的流入喉管，我差点没被魔药呛得背过气去，但不得不承认这些魔药确实对得起它的苦涩，在它们悉数流入我的身体之后，我又能控制自己的四肢了。我摇摇摆摆的站起来，里德尔指挥着地上的书籍重新叠成一摞，我走到他身边。
“我成功了。”他停下魔杖打量着我，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灼热的光芒——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精雕细琢后的工艺品。
我转过身子在心里不满的想，明明是在我的帮助下他才成功的，可是很显然里德尔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吃点东西吧。”里德尔指了指桌上剩下的一些面包和牛奶——那些好像是我藏在枕头套里的私货——然后毫不客气地大嚼特嚼起来。
“西娅，你应该知道魂器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吧。”
在我喝牛奶的时候里德尔冷不丁开口说到，我差点没被有些腥甜的牛奶呛死。
“当然。”我咽下牛奶和面包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不会也没法告诉任何人。”
就在这点头的空当我注意到左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猩红的小点，那看起来很像一颗痣，可我记得之前它并不存在。
“这是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里德尔的回答倒是很简单利落，我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结果，索性就不再深究，灵魂魔法总是会带来很多变故，一颗无伤大雅的痣总比断胳膊断腿要好的太多了。
里德尔看起来对我的寡言非常乐见其成，他满意地笑了笑，魔杖尖抵上我的脖子，念了一个咒语，像岩浆一样滚烫的魔力从魔杖尖直接渗入皮肤，伴随着制作魂器那天针扎般的刺痛感。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这是什么？”
“灵魂穿刺魔法，是灵魂束缚魔法的改良，用于随时检查我的灵魂在你体内是否完好。”
“你应该相信我可以保管好你的灵魂的。”我不满地嘟囔着，但那种排山倒海的疲倦又从脑海里袭来，我尽力摆脱这种无力感，然后变回灵猫的形态跳上床——我可不想再睡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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