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吓

在刷罗翔老师的刑法课的时候，他提到过一个芝诺悖论。

        奔跑速度非常快的奥林匹克运动员阿喀琉斯追赶在他100米之前的速度极慢的小乌龟，表面上你觉得11秒钟肯定就追上了，可芝诺的推理是当阿喀琉斯到达小乌龟的那个100米的点时，小乌龟往前跑了一点，当阿喀琉斯再一次到达小乌龟往前跑的位置之后，小乌龟又向前跑了若干厘米，所以永远阿喀琉斯在小乌龟之后。当然你会发现这很荒谬，他举这个例子是在引用庄子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逐无涯，殆已之后，虽然在听课的时候心里觉得这个悖论用于坚持往前走更合适，但我还是非常同意他的以有涯逐无涯的观点。

        人这短短一生，不论你这么努力，知识技能永远都会觉得不够，最重要的是在如今这样一个老一辈把红利差不多吃完的环境下，你一个人努力总比不上一个家族的努力，毕业工作之后因为不喜欢自己的行业，总觉得不快乐，想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转行，但让人绝望的是，每一条路都因为有无数在你起跑线就赢了的人跟你竞争而堵死了，而自己行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总会走到被人辞退的那一天，所以状态越来越不对，工作越来越消极，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是真的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特别是越来越不想跟人交流，甚至连领导同事关于工作上的消息也敢不回了。

        意识到自己状态真的不太好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自救，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残破的你，别人想要的是一个能正常提供利益的人。哪怕自己的父母。我的父母从小到大对我都是你要好好听话，你要认真工作你要这样那样。但从来不关注我过的如意与否，他们在乎的只是我永远不要给他们惹麻烦，永远都是有出息，能挣钱的。突然觉得可悲，为了他们一直坚持着这份体面高薪的工作，可如果真的有一天生病了，他们是会心疼还是埋怨又给他们惹麻烦呢？也就是那一瞬间，我决定辞职。

        辞职之后认真想过以后应该朝哪走，想了一个星期还是觉得我这人自小胸无大志，也没有多大意志力，就想找一个稳定点的、轻松点的、不需要我独挡一面的单位安安静静的充当一颗螺丝钉。而能实现这样的梦想就只有事业编公务员才有可能实现，所以也就从那时开始备考。可经历了这么多场考试都没有上岸，我认命了。再加上家里再也不能支撑我继续这样没工作下去了，所以放下了考编考公的执念。

        来到这以后经常会想，快点努力成为那种能接案子的律师，成为能拯救别人的大英雄。可经历了学习总会有学不进去的时候，我渐渐的又开始以以前的思想安慰自己，这一生平平淡淡也是过、轰轰烈烈也是过。最重要的是自己想要的、自己能得到的是什么，于我，其实很多时候还是想成为做一个团队的配角角色。没有那份想要寻求自我价值的心，也不想因为我而给别人的人生造成一些好的坏的，最重要的是即使你这一生拼劲全力去强求一些东西，在整个世界而言你也只是整个世界运行机制的一部分，得不得的到靠的是这个机制的最顶端，不因你的拼尽全力而有所改变，即使你最后得到了那些东西，别人还是会轻而易举的剥夺掉。就像这上下五千多年的历史里面沉沉浮浮的小人物又有多少能逆天改命呢？说好听点我这叫想得开，不跟自己较劲。说不好听点我这叫认命。

        离婚案逐渐开始露出一些头绪，我也开始忙起来，整天在事务所充当一个信息检索员。照着他俩的要求写一些文档，也随时在这边给他们提供信息检索功能。他们去查关于客户老丈人的资产信息时如果不走老丈人这条路，就只有走银行和周围其他的路，偏偏每次好不容易得到见面的机会，别人也总是找各种理由说需要什么文件需要得到什么证明才能提供帮助。拿着一些证明文档过去时别人总会说又缺少什么又缺少什么，刚好我在这边可以远程提供临时需要的扫描件。而且每天都会接到他俩电话查一些客户关系网中的对象。所以每天感觉都过得挺充实的，最重要的是参与这个案件过程中，我能逐渐体会到他俩查案的思路，可能从哪些角度去查，虽然有疑惑这客户为啥不找私家侦探，而是挂着离婚这个事由让我们查，但律师其实大部分时候也是在查案的路上，这一点让我非常兴奋。小时候的跟清音一样也是喜欢看各种警察探案剧，像什么《重案六组》、《神探狄仁杰》等等，幻想以后当一个警察。但懂事后就发现警察是需要身高和体能的，所以这个想法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脑海里过。直到现在，每次接到他们电话就会很兴奋。每次讨论时也总会起鸡皮疙瘩，就像每次看到写的非常好的句子时的那种感觉。正因为这样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的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都不关心了，好像心里有了一个寄托一样。不像以前那么虚无了

        跟小圆汇报完让查的一个客户信息之后抬头想活动一下脖子，无意中看见会议室里的清音还有那个说跟清音一起负责案件前面去灵安市某个银行调研顺便调取监控之后又沿着客户的合伙伙伴逃跑的足迹去了很多地方询问的同事。看见他一脸兴奋的跟清音分享此次出差的成果，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开心和劲头，清音明显也能看出活跃开心以及那种工作时有突破有思绪的劲头感，当看到让人心里面有触动的画面，我还是习惯静静盯着。盯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余光的一瞥，看见了知远跟我看向同一个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他就那么专注的看着，连我在看他也没有发现，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清音站在白板前头脑清晰干劲十足的分析案情。我连忙转头，不想让他发现我发现了他。可能转头过于仓促，惊动了他，知远从那个温柔的眼神里马上回到了日常那个正经的感觉。他朝我这边看了好几眼，那种别扭想找我聊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试探的感觉从他的身体穿过来，我也特别别扭不知道此刻是直视他的试探主动聊说我没发现还是被动的等他出招，想一想这时候主动开口即使寒暄我也可能会不自然，所以我避开他的视线和不安。关注我手里面自己的事。

        看着屏幕回想生活中的种种，其实很多都有迹可循的，比如知远向来稳重，偶尔也会说一些金句让人捧腹大笑。但总体给人的感觉就是稳重，爆出的一两句金句能显示出他的思辨能力，不会给人一种耍宝的感觉。但每次清音因为工作没有进展而显得微微暴躁时，他路过她的工位时总会吓一吓她，看一眼屏幕，调侃两句，“不愧是吕总，所有的东西都装在脑海里，电脑都装不下”。每一次总会有不同的调侃词，清音每次被调侃总是报以无奈的笑容，偶尔会怼上两句，“你一天是太闲的吗”？清音请教他问题时格外的温柔和细心，去打水时总会敲她头然后潇洒的留一句该喝水了，下班总会等清音一起，偶尔清音想加班时就会在旁边调侃：“现如今难得遇上你这么热爱工作的打工人，啧啧啧，佩服佩服，但照你这么熬下去，小命迟早要被你熬完”。我们有时在旁边还会挤兑他，太损了，现如今想来，他的调侃对象只有清音，其他人他只是偶尔的接两个梗。但也许是因为每天大家都混在一起，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正当我俩都觉得焦躁不安时，小圆的电话解救了我，说他们以前找我们那客户需要签一个授权书，但客户一直说忙，今天突然打电话给她，说今天方便签，让他们拿着材料过去找他，但他们现在还在跟客户老丈人的朋友喝茶，所以问我能不能去，我天这个时候再不能去我也宁愿去啊。打印完她发的材料拿着文件包就匆匆下楼了，听小圆语气感觉也挺急的，我导航到目的点发现还挺远，能不能在下班之前赶过去还是个问题。赶地铁到了小圆所说的那个地方，打电话给客户询问具体在哪，“在时玄圆附近有一个地下停车场，你找一下，我们在那见面吧！还有可能需要麻烦你稍微等一段时间，我刚突然有个会，现在还在开会中”！一个声音很有磁性却又有点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压迫，没有觉得要我等他不好意思，反而像那种只是通知你一下你不能有任何怨言的感觉。不愧是被她俩吐槽的客户，这妥妥的一副资本家嘴脸。

        悠悠闲闲的去找停车场，到了停车场一下就联想到一部香港电影在停车场出现的女鬼然后好像是古天乐还是谁演的一个警察在地下停车场的场景，我一直都挺害怕停车场这个地方的，只是平常只是路过也经常看见车辆进进出出，所以没达到那种特别害怕的情况，但今天我在里面都蹲了将近三小时了，而且停车场太大只能偶尔听见声音知道有车辆进出，但我的周围一直都没有车辆过来，最关键的是停车场虽然都是黑的，但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变晚，恐怖就会一点一点增加，我想出去找个地方待着又怕他突然到达给他造成不好的印象。但他居然让我等到了晚上八点了，越想越气愤，真的以为是我们的客户就不拿我们当人吗？觉得应该刚一点，但是又特别喜欢看重这份工作，始终不敢有任何行动。最后在马上九点的时候我觉得可能他真的已经忘记这个事了，大不了跟他重新约个时间，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不要傻等了，于是鼓足勇气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在路上了，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天他不是在这附近上班吗？而且还约在地下停车场，他是有多害怕被发现啊！在路上了应该快了一边跺脚一边安慰自己，初秋过后的晚上逐渐开始降温，我在那又冷又恐怖，这时候车辆人的声音都不怎么听见了。关键是觉得委屈，让我在这等的腿都站麻了，我还就因为想给人留一个好印象连出停车场也不敢，连打电话问都是做了很久心里准备。越想越觉得难受。

        突然后面被人拍了一下：“你好”！我直接被吓的侧坐在地上，没有惊叫只是一直心腔一直剧烈起伏，连开口说话都难，抬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不是很高、大约30多岁，关键气质很质朴，完全没有想象中那种暴发户优越感强的感觉，身形瘦而不柴，应该也是个经常锻炼的人，跟想象中那个啤酒肚大腹便便的形象完全不同，可能是前期小圆他们每次见他回去总会吐槽他怎么怎么拽，再加上案件背景，脑海里已经把他具化成了一个精明势力、油腻、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形象。“咋了，吓到了？我转了好几圈才看见你在这，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起来吧，地上挺凉的。小姑娘不经吓，我也没干啥，你咋就吓成这样了”？他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了起来。此时冷静下来回他，“可能因为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吧，也没有停车的声音，突然被拍一下，有点被吓到”。

        他一脸打量的表情盯着我然后笑了笑，说“材料带来了吗，我把车停在了那边，去车上签吧”！跟着他来到车上，打开文件包，拿出文件和笔，准备给他的时候发现不是空白模板！是以前跟别人签过的！而我没有看也没有删除掉以前客户的信息慌忙中就打印了，而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想过检查一下。我天那一刻的绝望真不能用语言形容，就是突然就特别想哭，但一直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颤抖着说：“不好意思，李总。文件有一点点问题，能不能麻烦你等我几分钟让我出去重新打印一份来，不需要太久的，就十分钟左右”。我一脸恳切的说道，同时控制自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和想要流泪的眼睛。“没事，你等了这么久，我等你十分钟也是应该的，去吧”！

        下了车我就控制不住的掉泪，边走边擦泪，走到停车场门口时终于控制不住的啜泣起来，越哭越大声，也许在这种热闹的街道上不会有人注意我，所以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哭。修改完打印后寻着记忆的路线回到他的车前，进停车场特意收拾了一下才进来，上车时深呼吸了转换成笑脸状态。看着他落笔时心里感觉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一样笑了一下说：“文件签好了，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他还是一脸玩味地盯着我：“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好”。

        走出停车场有一种很轻松的愉悦感，感觉终于把这件事圆满完成。在地铁累的连手机也不想刷，闭着眼养神，可脑海里一直出现他盯着我看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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