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明明安格斯走的时候还有闲心逗弄他……安格斯今日的神情,与往常相比也并无不同。如果不是这张剪报,艾凡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居然是安格斯一个长辈的忌日。

        但是艾凡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册子。他抬眸看向被安格斯关上的门,把剪报塞到书册里面以后,走到了门边。

        垃圾星已经稀稀落落地下起来小雨,打开门,一股萧瑟寒气便向艾凡涌来。细线一般的雨滴飘落到他纤长的睫毛上,如蝴蝶般轻颤片刻,便被艾凡无情地抹去了。

        还是去寻一下安格斯吧。艾凡扶着门框,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安格斯。安格斯的信息素近似苦丁茶,艾凡顺着信息素的气味走过去,路越走越偏,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虫。

        而后他看到了一片集体墓地,和站在某个墓碑前的安格斯。

        安格斯背对着艾凡,他扶着墓碑,整只虫被笼罩在绵绵细雨中,也褪去了往日的恶趣味。艾凡心中忽然有个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似是同情,但当他走近安格斯,他却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安格斯在轻松地笑,他对着墓碑,低声说些什么,像是在和多年老友聊天,一边说,一边打开一瓶红酒,好像要直接洒在墓碑前面。但酒瓶还没歪,安格斯忽然一本正经地对墓碑说:“喝酒有害健康,这酒还是不给你了。”

        艾凡:“……”安格斯这种虫,果然还是同情不得。所以他到底脑子抽了哪根筋,怕安格斯伤心,还专门过来看看啊!

        但是来都来了,艾凡还是唤出声:“安格斯。”

        安格斯应声抬头,抬头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

        纤细的少年沐浴在潮湿的天幕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的像是天边永恒的星子。

        “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看着艾凡衣着单薄,安格斯眉头微皱。似是没想到艾凡会找过来,他的语气情不自禁地有些重。而后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然后近乎强硬地披在了艾凡的身上。

        艾凡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上面满是苦丁茶的味道。安格斯的体温让外套变得温暖,艾凡冲安格斯眨了眨眼,模糊地说道:“我跟着你一起来的。”

        跟着信息素,就是跟着安格斯嘛。艾凡的话让安格斯陷入沉思,自己的反侦察技术这么差劲了吗?安格斯眸中微闪,定定地看了眼艾凡,却并没有继续询问他。

        这个时候,艾凡才注意到了安格斯的反常——他太平静了。仿佛随着这个墓碑的出现,整只虫变得安静起来。他没有逗弄艾凡,也没和他开玩笑,他只是出乎意料地平静,连难过都说不上。

        “我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雌父。”安格斯把艾凡拉到墓碑前面,对着那张黑白照片说,“这小鬼叫温凡,我捡的。”

        照片上的虫灿烂地微笑,时间已然定格在三十年前。有着和照片一模一样脸庞的安格斯,望着那张黑白的照片,仿佛是个镜面的倒影,只是中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时间长河。

        “节哀。”艾凡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对安格斯说。

        “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难过?”安格斯拍了拍艾凡的脑门。艾凡一下子变得气鼓鼓的,像个河豚。安格斯笑了声,举起那瓶红酒,一点一点地浇在了墓碑前面。

        “对他来说,死亡是解脱,是自由。我为他庆幸还来不及。”安格斯面容平静,缓缓地对艾凡说道。他摩挲着墓碑粗糙的表面,掩下眸中复杂情绪。

        而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压低声音,并没有让艾凡听见。但艾凡透过他的唇形,辨别了出来他在说什么。他说:“如果不是我,他会自由得更早。”

        艾凡没有说话,他忽然把那空空如也的红酒瓶从安格斯手中夺过来,认真地摆在墓碑前面。安格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身体一僵。因为艾凡的双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左手,执着地握着,怎么都不松开。

        “干什么?干什么?”艾凡这一闹,安格斯很快便从刚才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要艾凡松手,可艾凡就是不放。

        “松手。”安格斯言简意赅。

        “有本事你咬我。”艾凡知道安格斯奈何不了他,他孩子气地、得意地笑了笑,眼睛分外明亮,在潮湿的雨幕里格外显眼。

        “我真的咬你了。”安格斯警告艾凡。艾凡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安格斯微笑,手上却一点没放松。安格斯又重复了一遍,他作势要咬艾凡的手,但是艾凡就是不动,依旧是那番孩子气的倔强模样。

        和小孩较什么劲。实在奈何不了艾凡,安格斯果断放弃了和艾凡理论的念头。他好兄弟式地把手搭在艾凡的肩上,结果艾凡自己这次主动松开了他的手,还嫌弃地把他推到一边。

        差点被艾凡坑得摔在地上,安格斯啧了一声,也不生气:“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去喝酒。”

        “哈?”艾凡眨了眨眼睛,他以为安格斯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安格斯真的带他去了一个他没去过的方向。

        艾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然看不清的墓碑,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安格斯带他来的是间很大的木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酒吧”。安格斯显然常来,周围的虫起哄说“你不是戒酒了吗”,被安格斯打太极般糊弄过去。

        安格斯把艾凡安置在角落里,然后在艾凡的面前放了一杯麦酒。

        “喝不喝酒?”安格斯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在艾凡面前晃了晃。

        艾凡觉得自己应该没喝过酒。酒精会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是他又想尝试新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而后把那杯麦酒推到安格斯的面前:“我不要。”

        “也是。”安格斯很干脆地把麦酒揽过来,他小小地嘲笑了下艾凡,“你还是个小鬼,酒是成年虫的领域。”

        “我成年了。”艾凡不服气地说。知道这是安格斯的激将法,但这正好戳中了艾凡的心思——他其实也想试试。安格斯故意做出很惊讶的样子:“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什么现在又知道自己成年了?”

        艾凡瞬间变成一只河豚。他又没法反驳安格斯的话,只赌气地把安格斯怀中的麦酒一把夺过来:“你才是小鬼。”

        不就是喝酒吗。艾凡气呼呼地想。可酒真落在他手里以后,艾凡的气焰又熄灭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凶巴巴地警告安格斯:“要是我喝醉了,你得保护我。”

        见安格斯不吭声,艾凡用手指戳了戳安格斯的手背:“听见——没有——安格斯——”

        “嗯,好,可以……”安格斯敷衍地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酒刚入口,他就察觉到不对——是哪个混蛋把他的酒换成同样颜色的饮料了??

        他正要站起来找那个混蛋,却发现对面的艾凡已经把那一大杯麦酒一饮而尽。艾凡笑眯眯地把酒杯举给安格斯看,还把酒杯倒过来,示意自己一滴酒都没有剩。

        “我好晕哦,安格斯。”艾凡迷迷糊糊地说。他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他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又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想到什么,他的小腿朝安格斯的方向踢去,却正巧被桌腿挡住。

        真喝了啊?也顾不得去找那个混蛋的事,安格斯的注意力又全都转移到艾凡身上了。艾凡喝的晕晕乎乎的,脸颊自然地泛红。怕艾凡真的喝醉,安格斯举起自己的手,问艾凡:“这是几根手指?”

        艾凡没有说话。他的气质悄然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和平时里乖巧无害的他不太一样。那双生机勃勃的绿眼睛忽然变得冷冽起来,整只虫像是喧嚣闹市里矗立的一棵冷松。

        “五。”他定定地盯着安格斯的脸,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被艾凡以那样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安格斯心中沉了一下。他迎着艾凡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笑了一声,狠狠地揉了下艾凡的头发,差点把艾凡的头摁在桌子上。

        “装什么装,差点把我吓到。”安格斯呼出一口气,自以为识破了艾凡的恶作剧。他指了指自己,问艾凡:“我是谁,还记得吗?”

        “你……”艾凡迟疑地开口说道。他的目光很明显没有最开始那么冰冷,安格斯安静地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艾凡忽然笑了起来。

        似冰雪消融,那双绿色眸子现出零星几点笑意。艾凡歪着头,看似真诚地夸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哈?”一定喝醉了。作为出生以后一直单身到现在的本土雌虫,安格斯从来没有被虫夸过好看,所以直接把艾凡的夸赞当做他喝醉的证明。

        他同服务员要了醒酒汤,想让艾凡把它喝下去,却没成想,艾凡忽然起身,靠近了他。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水,他用手指勾住安格斯的衣领,脸庞凑近安格斯的鼻尖。灼热的呼吸打在安格斯的脸上,艾凡眯起眼睛,那只手从被他弄开的衣领处缓缓向上移,最后拽住安格斯后脑勺上的一撮头发,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艾凡的笑容天真而又残忍,他突兀地笑出声,状似惋惜地对安格斯说:“这么漂亮的眼睛,你说,我是挖出来,还是不挖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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