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外面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加大了。风吹得窗户啪啪响，雪粒子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留着八字胡的矮个子胥吏，和一瘸一拐的田捕头，顶着一身风雪，站在洛阳新修的房子里，脸色极为难看。
胥吏先是对着洛阳深深地鞠了一躬，“洛姑娘，奉大人口令，请姑娘即刻与田捕头前往钦州，找秦大人的恩师，曾经的左相，如今的钦州知府，叶长霖叶老。”
洛阳赶忙去扶，碰到他的手，冷得跟冰块一样，忙让人捧一杯酒来：“刚温好的黄酒，先吃一盏暖和暖和，再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四儿也捧了一盏给田捕头，扶着他在桌旁坐下。
胥吏嘴唇哆哆嗦嗦的，洒了好多出来。一杯酒下肚，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儿。
“京里来的那个太监，死了！”胥吏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眼睛红红的，盯着空酒杯直发愣。
一个月前神气活现前呼后拥来此宣旨的苏怀忠，死了？！
可是，这跟秦川有什么关系？
“昨天发生的事。那时衙门已经封印了，大人让我们都早点回去好一家团圆。我有点事儿没办完，走得比较晚，然后就听到出事了。”胥吏接着道，“大人带着我急匆匆赶往温泉山庄，刚到现场，就见知府大人也已到了。大人当下便觉得不对劲，州府离此三十里呢，又是封印准备过年的时候，知府大人却像是事先知道要出事一样，顶风冒雪往温泉山庄跑。然后贴身侍候苏怀忠的小太监一见着知府大人，便立即指认，是我家大人下的毒手。”
洛阳悚然一惊，这是给秦川下了个套子啊！那个知府，还有那个小太监，都有问题。
之前喝下去的酒好像都化作薄薄的细汗泛了出来。胃里泛起烧灼，心脏如有鼓擂。
不能急！越急越理不清头绪。
洛阳沉眸：“小五，把窗户都打开。”
冷风夹着雪粒子吹进来，洛阳出过汗的身体打了个冷战，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洛阳想了想，道：“秦川虽官职不高，但到底是朝廷命官。仅仅一个小太监的指认，不能拿他怎么样。”
胥吏握着酒杯的手用力，骨节泛起青白之色，呆愣地看着酒杯道：“当然不只这些。大人曾献了一个药方给苏怀忠，说是跟温泉一起泡效果很好。这方子就是罪证。找大夫看过了，上面有味药，有毒。仵作验过苏怀忠的尸体，就是死于这种毒。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知府大人完全不顾同朝为官的体面，当下便摘了大人的乌纱剥了大人的官袍，将他下了州府大狱。”
竟是直接下狱了吗？洛阳脑子一片混沌，端起桌上残酒，仰脖一饮而尽。
满室沉静。无人出声。
四儿轻轻走过来，拿走了洛阳手中的酒杯，连同酒壶都放到远远的。
她的脸色，实在青得吓人，可不能多喝了。
昏黄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被北风吹得摇摇晃晃。人被拉长的影子也跟着在雪白的墙壁上乱晃起来。
“呵，”半晌，听到一声低笑。
洛阳头低垂着，两缕发丝垂下来，恰好挡住了她的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庞一半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真是，乱啊。”
洛阳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要把冷洌的寒气尽数收入肺腑，这样才能保持头脑清醒一般。
“可有办法探听到秦川在狱里的情形？”洛阳的眸子深沉看着胥吏，灯光在她眼里跳动，却激不起半分温度。
胥吏被她冷冽的声线震动，忙道：“洛姑娘放心，我在衙门这么久，多少有点人脉，已经找人帮忙探问过了。知府大人把我家大人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并未提审他，饮食上也并未苛刻，听说，京里已经派了某个大人物来专门审理此案，知府大人好像正等着那位大人物来呢。”
大人物么？洛阳眯缝起眼睛。
“咱家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小秦大人，我也不与您见外，咱们呀，都是败在同一人手上。”
“唉，可惜啊。要不是那位作梗，洛姑娘说不定能得个乡君的封号。”
苏怀忠传旨时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翻滚。
那位大人物，便是昌王吧？
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便没问题了。
那位位高权重，可权力是把双刃剑，用不好是会割伤主人的。
“京城离此并不是很远，快马加鞭的话，至多两三天就能到。”胥吏恳切地看着洛阳，“大人让人带话说，京里的那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必不会放过你的。洛姑娘你处境危险，务请立即随田捕头去钦州找叶老。”
田捕头紧紧握着佩刀，对着洛阳拱手，“洛姑娘放心，在下虽然腿伤还未痊愈，但二三宵小还不放在眼里，便是拼尽全力也会护姑娘周全。”
四儿与一众小子们听到这里，个个都急起来。
“姐姐，我去收拾行李。”
“从水路下钦州很方便，我这就去找撑船的老何。”
……
一时间屋子里乱哄哄起来。
唯有此事的中心人物，洛阳，却是静坐不动，好似入定了一般。
胥吏以为吓到她了，忙道：“姑娘放心，叶老虽已不在相位，但他积威仍在，京里那位手再长，也不敢去找叶老的麻烦。只要到了钦州……”
“州府怎么走？”洛阳打断他的话，问道。
“田捕头会带你去钦州的，”胥吏以为她是问钦州的路呢，忙道。
洛阳唇角一弯，一抹微笑绽开在她脸上，“我是问，平邑县所属的伊州州府，怎么走？”
胥吏怔了怔，愣愣道：“姑娘别开玩笑了，时间紧，咱们还是快点动身吧。”说着便催四儿他们快去收拾行李。
洛阳按住胥吏放在桌面上的手。自从进门以来，这只手便一直在微微发抖。
洛阳的指尖温暖，稳当，有力度，沉静和坚毅自她的指尖传递到胥吏身上，胥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竟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姑娘周身充满着稳健，沉着，好像对她来说，一切危险苦难，弹笑间便能解决一般。
胥吏错愕地看着洛阳，想不通，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修炼出了这样的不动如山呢？莫不是她根本没想通这里面的关窍吧？
只听洛阳用淡淡的声音说道：“跟在秦川身边的那几个暗卫，找出来，让他们跟我一起去伊州州府。”
胥吏摇摇头，再怎么心性沉稳，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
“姑娘若真的想救我家大人，不如早点去到钦州找叶老，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洛阳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要有人去钦州才好。就劳烦胥吏大人跑这一趟了。”
胥吏被气笑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我的洛姑娘啊，你就不能好好地听安排吗？啊？你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对付官场中人？你是能劫狱还是能查案啊？到头来被人拿捏住小命，还得我们分心去救，你，你就这样辜负我家大人一片好心吗？”
这番指责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了，四儿他们个个满面怒容。
洛阳倒是不以为意，点头道：“你说对了，我能劫狱。”
轻轻的一句话，惊掉了满室人的下巴。
田捕头是见识过洛阳的功夫的，虽然是比他们厉害得多，可，那是州府大狱啊！无数重兵把守日夜巡逻不停的州府大狱啊！她以为是回家吃个便饭一样简单吗？
“所以，秦川的那几个暗卫，你能找到吗？不能的话，我就单干了。”
胥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苦笑着摇摇头，径直吩咐起来：“田头儿，带洛姑娘走。你们几个小子，也跟着一起吧。”
几个人立即按照胥吏的话行动起来。至于洛阳的话嘛，就当她是讲了个笑话吧。
洛阳：……要不要来个胸口碎大石证明我武力超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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