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明月清辉如银泄地。

        洛阳负手立在赵氏宗祠的天井里,周身沐着清白的月光,一张清丽的小脸冷硬倔强,淡漠地看着那些立在上方的人们。

        一刻钟之前,里正赵维带着几个赵家人,将她请回祠堂,说是要当着所有赵氏一族的人把是非曲直说个明白。

        她也正有其意。她并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见识过末世秩序的崩塌之后,她对规矩和律法的维护意识更强了。若人人都能守秩序讲道理,合聚起所有人类的力量,或许她们早已战胜丧尸了。

        她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讲讲道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拿回属于原主的东西。

        岂料一到祠堂里,她便被勒令站在狭小天井里,而那些赵氏族人站在四周将她团团围住,所处之地比天井高一两尺,居高临下看着她。

        站在最高的正堂中的,有里正赵维,也是赵氏一族的族长,以及族中有地位的长者。

        这场景,让她想起传说中古罗马的审判场,而她,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跪下!”

        一个苍老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洛阳抬头看向站在最中间的几个人,他们幽沉的面容隐在祠堂一直供奉的烟火里,在他们背后,是赵氏一族历代祖先牌位。

        洛阳森冷一笑,她不敬天地不畏神明,自生下来起便没跪过任何人。

        在众人恚愠的目光中,她从容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上方那些人。

        她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如何与她讲道理。

        “你……”刚才发话的老者动了怒,上前两步刚想喝骂,被人拦住。

        “算了,”赵维一摆手,“反正今夜之后她便与我赵氏再无瓜葛。洛氏女,你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夫,我赵氏好心收留你,你不知感恩,反倒以下犯上毒打长辈。我赵氏是容不下你了,自此将你从族谱上除名,天亮之后,你便给我出村去吧。”

        洛阳一双眸子定在赵维身上,嘴唇扬起嘲讽的笑来。

        这个赵维,顽固、贪财,平时收了赵大春许多孝敬,对赵大春多有维护。原主被抓回来时曾苦苦哀求他,反遭到他责难和奚落。如今更是不分青红皂白要赶她出去,当真以为孤女好欺负吗?

        “原本我是想走的,可是你这一说,我偏偏又不想走了。什么叫我命中带煞?什么叫毒打长辈?他赵大春能算我的长辈吗?这世上有霸人田产骗人银钱还把好好的人送去喂蛇的长辈吗?”

        赵维大手一挥,根本不给洛阳辩驳的机会:“哼,冥顽不灵!我看也不用等天亮了,你们几个,现在就送她出村吧。”

        洛阳眉毛一扬挑衅向赵维说道:“你就不怕我明天去县衙公堂击鼓鸣冤吗?”

        农人谁不怕公堂,原本准备来押送她的村民立即止住脚步,迟疑地回头看向赵维。

        赵维眯缝着的双眼闪出精亮的光,在洛阳身上停顿片刻,方道:“好吧,便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不要说我们赵氏不讲理。”

        洛阳竖起一根指头,朗声道:“这第一件,当初我到赵家时带着父母留给我的钱财作嫁妆,这些都是白纸黑字有记载的。如今赵大春霸了我的田产用了我的钱财,得还给我。”

        赵维一脸不屑:“洛氏女,你既入了赵家的门,你的田产银钱自然是赵家的。村子里哪家哪户不是这样。”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洛阳想起来了,当初赵大春也是这么对原主讲的。果然,天下恶人都是如此相似。

        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原主是秀才之女,她自小所读之书博杂,在她所读的书里,恰好有关于嫁妆的律法规定,并且早已把它载入了洛阳的记忆里。

        “本朝律法规定,嫁妆归出嫁女个人所有。即使被休弃或和离,嫁妆也仍由她带回本家。若有人私自占用,杖三十,徒千里。若有包庇者,与占用人同罪。你们不还也行,明日我便去公堂。”

        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大家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大字也不认几个,更别说熟知律法了。那不得跟官老爷一样的水平啦?没想到这小女娃居然懂得这么多。若是出嫁女真能把控自己的嫁妆的话,在夫家的生活应该会好些吧?

        赵维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虽然他是里正,可若真犯了法,县太爷绝不会卖他半分面子。这个小孤女,她光脚不怕穿鞋的,上公堂告状的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可他也不想就此示弱,凶神恶煞瞪着洛阳,半晌方转头恨恨将眼刀向赵大春射去。赵大春在凌厉的眼锋中吞吞吐吐道:“这……这就还。”

        洛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紧接着,她竖起第二根指头:“这第二件,族长你赶我出村的理由,是我以下犯上毒打长辈。可是族长,我明明没有得瘟疫,赵大春却将我送去喂蛇,分明就是谋财害命。倘若告到官府,定会判他秋后处斩。如今我不过是打了他几下,并未报官,足可见我大容大量心胸宽广,我这是救了他的命才对。”洛阳一扬眉,戏谑地看着赵维,道,“我以德报怨,族长,你可不能不讲道理。这赵氏全族的人可都看着呢。”

        周围响起嗡嗡的讨论声。

        毒打一人,是为了救他的命?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赵维眯缝着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环视了一圈议论纷纷的族人,手中拐杖重重一柱,“哼”了一声,嗡嗡声立马而止。

        “胡搅蛮缠!”赵维将视线投回洛阳身上,冷声道,“你既入了赵家的族谱成为赵大春的弟媳,赵大春自有权力管教于你。就算赵大春把你送入蛇洞做得不对,可你既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此事就该一笔勾销。而今你丝毫不知悔改,我看也无须再辩了,现在,即刻,马上,滚出村去!”

        周围人立即跟着叫起来,“滚出村去!滚出村去!”

        “嗤,”洛阳一声冷笑,清冷的声音并不大,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头一震,气势立马矮下来,无人再敢喊一声。

        “敢问族长,身为长辈,就可以随便打骂甚至逼死晚辈,这就是赵家的规矩吗?”

        她目光如刀如矩,紧紧逼视着赵维,好似要将这个老头盯出个窟窿来。

        赵维干瘪的嘴一撇,冷声道:“当然。这事你就是告到官府也没用。你毕竟毫发无损,可是赵大春身上的伤却作不得假。再说了,我们大家都是亲眼看到你怎么打赵大春的。而你的事,谁能给你证明?谁?”

        洛阳变了脸色,这人简直厚颜无耻之极!

        赵维得意地看向洛阳:“小女娃,你还是太年轻。我劝你见好就收吧。你若再不走,那明天便是我们拖着你上公堂了。我倒要看看,县太爷是信你一个人的话,还是信我们全族人的话。”

        洛阳恶心坏了。这人倘若还有一点良知都讲不出这样的话来。

        夜色更浓了。

        洛阳环视一周,这些赵氏族人的脸隐在黑暗中,好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唯有她所站之处,亮光从天上直泄而下。

        也对,她早该明白的,你跪着时,是没人会跟你讲道理的。只有你强大了,拳头抵到他脸上了,他才会哭着喊着要跟你讲道理。

        洛阳低垂着头,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沮丧。原来世界变了,人性还是一样啊!

        不过不要紧,再坏也不会比末世还坏了。他们既然不讲理,那便由她来好好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好了。

        “好!好!好!”她笑起来,声音低沉,“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

        她手掌轻扬。在如烟的清辉中,好像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烟雾飘散开来,顺着秋风向堂上站着的人吹去。只是这轻烟与月光融为一体,没有人察觉到。

        “族长,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小龙洞生还回来的吗?”洛阳的头仍低垂着,没人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她嗓音缥缈幽远,在深夜里听来,有几分渗人。

        众人身躯一震,这才想起,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原本是早就应该死在小龙洞了才对,怎么死的不是她,反而是大家提之变色的巨蟒?

        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大家脸色都有点苍白。有那胆小的首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洛阳远一点。一人退,众人跟着退。洛阳身边霎时空出了一大片。

        赵维心头有点烦躁,忍不住用手挠了挠胸口,却觉躁意更甚。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不用转移话题,无关之事我们不想听。”

        洛阳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赵维:“当日,巨蟒正要吞我入腹的时候,山神爷爷突然出现,不但打死巨蟒,还赐我神药治好了我的病。”

        赵维伸手松了松衣领,夜风灌进衣服中,稍微让他好受了点。他不耐烦打断道:“一派胡言!咱们世世代代住在这山里边,有谁见过山神的样子吗?你们,快快把她给我撵出去!”

        洛阳仿若未闻,继续说道:“在我下山的时候,山神爷爷还给了我一瓶药。他说赵氏族人将有个大劫难,许多人将染上恶疮。此症非常凶险,全身长满又红又肿的疙瘩,奇痒无比。只有我手上的药才能根治此病症。”

        赵维呆愣住,心头躁意忽然加重,顿觉全身都痒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抓挠,可是越抓好像越痒,好像这痒是从心头、从骨血深处冒出来的,非得剖开皮肉割上几刀才好。

        忽然,洛阳腾地站起来,一脸吃惊地望着赵维:“咦,族长,你脸上好像长了东西?”

        周围人也纷纷惊叫起来:“啊,族长,你的脸……”

        赵维忙伸手一摸,手掌所触的皮肉凹凸不平,好像长满了癞蛤蟆一样的疙瘩,同样也是奇痒无比,他用力一抓,只不过在脸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而痒感一点也没减少。

        不止赵维,正堂中站着的几人,全都脸上长满了大颗大颗的疙瘩,整张脸又红又肿。

        祠堂中惊叫一片,场面瞬时乱了。

        赵维又怒又怕,痛斥道:“你这个妖女!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过是空间里的一点孢子毒粉罢了,以前用来打巨型蚂蚁用的。

        不知谁突然喊了声,“山神,山神爷爷显灵了!”

        在场所有的赵氏族人看向洛阳的目光变得敬畏起来。

        这是山神爷爷垂青的人呀。她手里有山神爷爷赐下的救命神药。

        “这是唯一可以救你们的神药,想要吗?”洛阳扬起白瓷药瓶,向着中了毒粉的人喊话。

        无人应声。

        “好吧”,她叹息一声,“既然你们不想要,那我便砸了它吧。”

        说着,她将手里的白瓷药瓶高高抛起。

        “不要——”有人惊叫出声。

        眼看药瓶快要落地了,洛阳伸出足尖一点,又把它勾回来。

        她挑衅地看着赵维:“想好了吗?”

        赵维脸上已被挠得血肉模糊,他颤颤巍巍,再也忍受不了那从心底冒出的痒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山神爷爷赐药!”

        洛阳嘴角一翘:“不是要赶我出村子吗?”

        赵维强挤出一个笑脸,谄媚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是我被赵大春骗了,您是山神爷爷保佑的人,您人好心善,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就救救我们吧!”

        洛阳迟疑道:“可是,我在村里没房子住呢……”

        赵维立马接口:“我家的老房子给您。”

        洛阳满意了,伸手道:“行吧。地契银钱交上,药立马就给你。”

        赵维连忙派人去取。赵大春没现银还,不得已将自己的一亩上田抵给洛阳。

        洛阳将三亩上田一舍村屋的地契摸了又摸,心满意足地将药瓶抛给赵维,然后摆摆手,在朗月清风中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走了,留下身后一群人开始争抢起药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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