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尸


县太爷陷入了两难。

        邀请来的仙人谷与河阳庄宗主交头接耳地坐在侧座上,就是不发话。

        本想着请这些人来,定个罪名,自己顺水推舟谁也不得罪。没想到这几个是老油条,他期盼着没说话的两位充和事佬,即使他知道如今仙门之中拿大的是潞城慕容府,但真要狠办蔡宗主的女儿,实在没这份胆气。

        五大宗门之中,光华宗距离鱼龙县最近,说得不好听点,远水不解近渴,日后有点麻烦还得仰仗他们。何况,最近的鱼龙县实在不太平。

        “两位宗主有何见解?”

        仙人谷宗主冷啸庭见问,左右瞥了两眼,才缓缓道:“既然她说不出原委,定是心中有鬼。虽然能道出一二,但当时邪气弥漫,无人能证明其真实性,怕也不可信。”

        河阳庄宗主沈岸附和道:“正是,如果蔡蓟云无法提供为其开罪的证据,此案就按大人的主意断。”

        县太爷心里犯嘀咕,踢来踢去又踢回来了。

        蔡永兴看着在结界中的女儿,又看看悲痛无状的孔氏夫妇,不再作声。的确,无凭无据,何况自己女儿倔强好强在修真界出了名的,硬要让人恕其无罪,也很牵强。

        花信在经历数次灵流击打之后,时醒时迷,脑海里冒出不少记忆,但大多散乱模糊,像是片段。在黑云滚动的半空中,十八道灵流灌输着一个悬浮的物体,但她看不清,只听到一个急迫的声音喊道“快走!”

        她始终说不出有用的信息,眼见得天色变暗,层云涌起。县太爷担心变天,不愿再拖延,便做出判定。罪名是:过失伤人致死,刑狱十年。

        判决一出,孔氏夫妇虽说不服,碍于父母官面子,也只好如此。

        但几位宗主仍有异议。除了沉默不语的蔡永兴,其余几门世家要求将蔡蓟云解往清梵塔,以净她身上的魔气。

        清梵塔位于西北深林之中,罡风凛冽,专为入魔的修仙门生所设,内有用灵力所铸的阵法,在期内养息数月,便能涤去邪念,重获新生。

        孔氏夫妇担心这是仙门勾结想出来的缓释之计,如若真由着蔡蓟云前去清梵塔,哪里是重判,根本就是特赦,难道他们还能去那鬼地方亲自确认不成?

        但荀酉一句“你以为县衙牢狱能困她一辈子?”让夫妇俩哑然。这些仙门不可能用法术困着她,而自己的供述和证据不够支撑斩立决,只得叹息认命。

        唯独蔡永兴明白发往清梵塔无异于送命,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如冒然与这些人闹翻,是在将光华宗往失道寡助的路上推。

        长门界外的灵力停止输送,花信感到浑身一轻。正在诧异之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天色陡然暗下来,似有骤雨降临。花信茫然望向外头惊恐的人群,随即看到有黑烟漫起,沿着弧形的结界面迅速攀升,同时闻到一股腥气。

        她猛然侧身,看到孔嫣竟已坐起,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花信手脚捆缚在竹榻上,只能勉力挣动身子,想要避开孔嫣的迫近。

        “又见面了——”声音幽冷,听得花信寒毛倒竖。

        突然起尸,让外头乱了套,县太爷跟着手下跑开,群众也散去大半,唯独仙门中人纷纷亮出法器在阵外候着。

        蔡永兴逼着荀酉破结界,但荀酉以民众安危为由,非但不破,再次加大了灵力。

        毕竟是自己女儿,蔡永兴顾不得其它,公然跟荀酉对抗起来,两股灵流在长门界外对冲。

        阵内的花信头晕目眩。黑气笼罩下,她看不到孔嫣,却感到一股力量压得她快喘不过起来。

        她知道再下去,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孔嫣,于是奋力挣动铁链。

        “没用的……”

        声音陡然止住,因为那魔障清楚听到了铁链应声而断的动静。随即,喉咙被锁住,挤压得她尖声嚎叫起来。

        在外面,几位宗主之间的纠缠也在持续。

        “蔡宗主,你若执意阻挠,只能为天下人所不容!”

        这时,赶上来的蔡紫英,焦急地喊了声“爹!”她想出手,又担心被旁人当做话柄,不知所措。

        蔡永兴见长门界冒出红色血气,心中一喜,在内力不足的情况下犹在苦撑,脖颈上青筋暴起,冲着首徒道:“易礼,快帮助为师!”

        宋易礼勉为其难地观望一下其余几位宗主的脸色,终究没有上前。

        在阵法内,花信揪住孔嫣没一会儿,很快就被反制。也不知道这鬼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花信牢牢钳住。说什么长门阵能困囿鬼怪,看这家伙不是依然生龙活虎的?那荀酉也是个吹牛皮的。

        花信跟她厮打片刻,还是那尸体占据上风。花信本被折磨地没剩下多少力气,勉强靠着意志跟她纠缠了这么一会,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便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尸体再次覆上来,不过这回,她没那么粗暴,而是像一个哄孩子的母亲一样,用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道:“何必呢?你看外面那些人,哪个关心你死活?”

        花信不知怎么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法阵内的魔气已经消退,能看到外面的场景。那些人都笔直站着,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看到没?你就是只苍蝇,光华宗的耻辱,他们都巴不得看你笑话!”

        花信神思恍惚,感觉这话很熟悉。

        “想知道那些人以前是怎么讲你的么?”

        她喷吐着气息,脸上幻化出不同的人,说出不同的话。

        “她就是蔡蓟云,远近闻名的女疯子,乌鸦见了都要倒飞几里,晦气。”

        “你没听过么,绝代光华的丑,蔡氏幺女,哈哈哈。”

        “她娘是个贼,她能好到哪里去?”

        “蔡宗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知道光华宗能没落到今天,全拜这个女儿所赐!”

        “听说脾性还怪,不跟人交往,成天在林子里修炼,练魔性了,连自己都砍。”

        “光华宗两大怪,女的是她,男的是那个采药的,天下无双。那种风水真适合修仙么?修魔还差不多!”

        “……”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些人,但每听到一句,她的心就涌起仇恨,有冲动想去揪住这些人的领子,然后将他们揍得血肉模糊。

        被这种压抑忿恨逼迫着,她不禁仰天长啸,刚才的虚弱无力瞬间化作强大的怨念,想要冲出法阵,将外面的人撕个粉碎!

        那张白森森的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想出去杀了他们对不对?我可以帮你。”

        一股热流从胸口涌起,在喉咙口急遽膨胀。就在她缓慢起身,目露凶光,准备破阵而出时,恍惚听到一声鹤唳。

        所有的愤恨在瞬间消失殆尽,转过头,竟然看到那尸体大张着口,正在吸食自己的灵力。

        尸体感觉到她的变化,停下吸食,遽然冲向她。

        花信再次被她压在身下,脖子被死死掐住,挣脱不得。

        蔡永兴在阵外,只能干着急。

        花信拼命去掰那东西的手,但如同秤砣一般,死活掰不动,很快,喉咙口泛上一阵腥甜,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放下手,停止了反抗。

        一直站在人群后面观看的南芜笙,看到这情形,便甩手将灵力祭出,但对长门界的冲击力实在不大。

        无奈之余,他的目光落在公案上。

        那柄凶器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就在他准备用这东西投掷时,忽见那短刀绽放出耀眼红光,接着自行暴起,直冲着孔嫣的后背而去!,

        在外用灵气维系的宗主们诧异地看者那道红光轻松穿破长门界。紧压着花信的孔嫣发出痛楚的哀嚎,随即僵直地倒在地上。

        尚在祭台附近的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头顶墨云翻滚,雷电交叠。那电光如同灵鞭,一次次抽打在毫无生气的孔嫣身上。

        孔氏夫妇跌坐在祭台角落,泪水跟瓢泼而至的雨水混在一起,不知道是喊出声了自己没听到还是嗓子哑了,只是大张着嘴无声地干嚎着。留下来善后的孔老大一人一手扯住,不让夫妇俩上前。

        几个宗主及门生也傻眼了。虽说关于蔡蓟云的流言听过不少,不少偏远一点的宗门将她传得过于离谱,但大多都是当个笑话来说。毕竟,不管修仙还是炼魔,若真有通天的本事,他光华宗也不至于凋落到如此地步。

        但今日一见,发现这丫头即使在玄铁链的束缚下,即使在狱中被来回折磨了十来天,困在能消耗元气的长门界内,依然能轻松破界,召唤风云,这……,的确到了一定境界。

        荀酉纵有不满,当看到花信手执短刀颤颤巍巍地站起望向人群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云雪宗以铸仙剑闻名,荀宗主自问见识不少仙家神器,虽说比起长剑,短刀的关注度不高,但他亦有涉猎。从没有哪个人能把这种比菜刀的价值高不了哪里去的兵器炼到如此境界,居然能自主响应主子的意念召唤!

        同样感到惊诧的是河阳庄的沈岸,在他印象中,即使多年豢养的神兽都不可能做到如此,何况一柄无血无脑的短刀。

        这个女子,着实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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