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妹
“懿儿！妹妹！”
还未迈入府中大门，便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熟悉的声音。
谢懿德抬眼看向前面的祖父，正迈着大步往前走去，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轻轻地停下向前的脚步，往后缓缓移着。
直到看着祖父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转身小跑到离谢府不远的槐树下。
“大哥，你在此处鬼鬼祟祟做什么？”
谢凌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无所谓地笑道：“还不是上次父亲叫我关在家中读书，我这闲的发霉，就偷偷溜出来了。”
“你溜出去就出去啊，重新回来做什么？”谢懿德眯着眼，一脸无辜。
“啧！这不是瞧你刚从宫中回来，怕你有什么事吗？”
“大庭广众之下，我与祖父一同入宫，能有什么事？”谢懿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凌恒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也不与她逗趣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宫中，可曾见到凌谨？”
“圣上不下旨，我怎能见到二哥？”谢懿德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心里打鼓。
“不应该啊，怀信与我说，凌谨就住在文德殿，没人监管他的出入啊”
“你又去见恭靖王了？”谢懿德不想与他扯二哥的事，便抓了他的话柄问道。
“毕竟曾经也是至交好友，一同长大的，也不能说罢就罢啊”谢凌恒皱了皱眉，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此生不得入仕是因为谁？我谢家遭此大罪又是因为谁？”谢懿德忍不住提高音量质问道。
“此生不得入仕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怀信没关系！谢家迁至姑苏，亦是无奈中的良策，比起满门抄斩，已是万幸，怀信也与圣上求了许多情”
“你！”
谢懿德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她却不能说，只能看着谢凌恒嬉笑着远离自己的目光。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冉冉少年，天之骄子。
也罢，谢家有一个她，便足矣了。
“见过堂姐，请堂姐安。”略微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谢懿德的思绪，她抬眸看向一旁。
“怡清怡妹妹怎么在这？”谢懿德原本想叫她小名，却发觉似乎与自己的名讳撞了，便改了口。
“叫妹妹小清便好，回堂姐，小清是出门买了些夏日时需的驱虫草，想着这些时日便开始准备上。”
谢懿德看了看她手中满满一袋的花草，点了点头，说道：“可这离立夏还有些时候呢？且府中不给准备吗？”
“准备的，只是妹妹皮肤自小便比较敏感这些药草须得蒸晒数些时日，遂加些香料，制成香囊，所以时间上久了些。”
“倒是玲珑心思，回头制好了，可否送我一个戴着。我也向来用不惯府上那些个驱蚊的，不是味道难闻就是没什么作用。”
“堂姐不嫌弃的话，小清自然会准备上的。”谢清怡一直微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着视线，让人看不清模样。
“日后便直接唤我姐姐吧，你这妹妹，倒是比三房那个瞧着顺眼。”
“是，小清谢过姐姐。”
“小清这名字谁给取得？”
“父亲取得。”
“不若叫清儿吧，小清听着着实有些不符我谢家气度。”
“是。”
“你若是喜欢小清这个名字，也不打紧，日后继续叫就是了。你是谢家的主子，外头的人自然不敢议论什么。”谢懿德看着这妹妹有些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自责是不是自己太过主观武断了些，赶忙解释道。
“没有清儿觉得很好，以后上学便不会有人在嘲笑小清像是个丫鬟名了。”
“罢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去书院，正巧要去见个人。”
谢清怡像是有震惊，抬起了头，碎发下的那双眼睛有些发亮。
“你这头发又是谁给你打扮的？”谢懿德眼中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
谢清怡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轻声说道：“母亲。”
谢懿德脑海中过了过陈瑛那张脸，怎么说呢？陈家这对姐妹自嫁入谢家起，似乎就是妹妹更会打扮一些，也更精明些，说来也巧，自家的二叔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倒是三叔有些小聪明。
“明日早一个时辰来我房里，我让玉骨给你收拾一番，别与我一起，再丢了我的人。”谢懿德说完便径直回府了。
对于府中这四年发生的事她其实没兴趣知道，反正与她没什么关系。
在大齐，嫡庶尊卑就是天，二房三房之间的弯弯绕绕与她这个正经的嫡女是挨不上的。
若是她再娇纵些，甚至连二叔三叔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毕竟她不是那样的人，但若非说她多善良，倒也没有，无非就是这些年沾染了些许帮助弱小的江湖气？亦或者只是单纯不愿有人丢了谢家的脸。谢懿德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玉骨正站在院门口左右溜达，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直到看到谢懿德，赶忙小跑上前询问道：“小姐，刚刚是大少爷吧？”
“嗯，他溜出府了，也不晓得怎么跑出去的。”
“小姐，那个明日我们要去白鹭书院吗？”玉骨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声问道。
“嗯，对了，明日一早谢清怡过来，你帮她收拾一下。我瞧她那副模样，真是怪不得三房的总是欺负她，四年了，还没什么长进。”
“二小姐啊？昨日见她，似乎变得更沉默了。”
“沉默是金。”
“好吧，奴婢知道了，明日定将她收拾的漂漂亮亮！”
“那倒也不必太过张扬，如今的她可护不了自己，我也不是那活菩萨，稍微正常些就行。”谢懿德想到她那个厚厚的刘海，就有些想皱眉。
了解谢懿德脾性的人都知道，这位姑奶奶生平只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过看重外貌，小到家居服饰，大到身边丫鬟。总之刻上谢懿德名字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都得好看。
“知道啦！我的好小姐。”
“今日有些累了，晚膳便不用了，记得与父亲母亲说一声，我先去歇着了。”
“是。”
次日清晨，天刚微亮，玉骨一个激灵从榻上爬起来。
“玉骨姐姐，你怎么了？”怜儿皱着眉睁开眼问道。
“今日要帮二小姐梳妆，差点睡过头了。”玉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放下心来，应当是还未曾来。
“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你继续睡吧，今日你还得留在府中学规矩，还是精神充沛些好。”
“哦好吧。”怜儿撅了噘嘴，转身继续睡下。
“二小姐？奴婢见过二小姐，请二小姐安。”玉骨刚迈出房门，便看见院中一清瘦身影，携着风露，好不寂寥。
“玉骨姐姐好。”谢清怡微福了福身子，以示礼节。
“二小姐快随奴婢进来吧，虽说是立了夏，但这晨起还是有些凉意。”
“姐姐还没醒吧，会不会吵醒姐姐？”
“大小姐既然昨日吩咐了，便不会介意的。”玉骨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放心，大小姐没有起床气。”
谢清怡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嗯，那我们还是尽量轻一些。”
谢懿德这些年来一向觉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今日也不例外，尽管外间已经放缓了动作与声音，却还是将她吵醒了。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帷帘外的人影，了然地撑起身子，清醒了数秒后，才将帷帘掀开。
“小姐醒了？”原本在一旁站着的暗影听到动静便快步而来。
“姐姐是吵醒你了吗？”谢清怡微微侧头，有些不安。
她其实对这位堂姐也不甚了解，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留在谢家本家已是沾光，对于原本的天之骄女，更是只能从下人父母那里听到个只言片语。
“无妨，不错。”刚清醒的声音还有些许微哑。暗影懂事地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微热的清茶，递了上去。
“小姐，您还别说，这二小姐的确是个好模样，只是过去的刘海太过厚重。”玉骨看着在自己手下改头换面的人，语气中也不免沾沾自喜。
“嗯有赏哦。”谢懿德咽下一口水，觉得喉咙好受些，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谢谢姐姐。”谢清怡坐在外间装扮，因此并没有镜子可看，只是听她们都这样说了，那应当是很不错了，她微微低下头，有些害羞。
谢懿德突然想起什么，翻身下床，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来回翻找。
“小姐是要找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及笄那年，收到过一个无名的礼盒，里头装了个紫玉发钗，做工精细，只是不晓是谁送的。一直以来我没敢带，但却因着好看也没丢了的那个。”
“记得记得，那钗子不似凡品，奴婢记忆犹新，给您收到右下角的盒子里了。”
“嗯！就是这个，诺，给她试试。”
“这不好吧。”
暗影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发簪，瞳孔微怔，看着那发簪被送到玉骨手里冷不丁出声道。
“小姐这簪子，二小姐年纪还小，恐戴上，不太合适”
“我瞧着今日她身着紫色罗裙，与这簪子还是挺搭的。不过也确实，这簪子是有些成熟好在清儿本就气质稳重，倒也算是衬得。”
“可这送发钗本就是略有深意，小姐你既然不戴，想必也是知道其中含义这要是给二小姐戴去了，的确”暗影再一次真诚地觉得说话好累。
谢懿德终于转身看了一眼暗影，挑了挑眉，随即说道：“倒也是有理，把我那个白玉蝴蝶发钗给清儿戴上，淡妆也不宜太过华丽，想来应该也是极配得。”
暗影默默低下头，不再吭声。
“清儿谢过姐姐。”谢清怡站起身，真诚地开口道。
“你既是谢家的姑娘，便是代表了谢家。日后出门在外，衣着打扮，言行举止，都是关乎了谢家的颜面，要谨之慎之。”
“清儿明白。”
“好啦！二小姐快去看看自己。”玉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
谢清怡点点头，缓步至铜镜前。
镜中少女露出光洁的额头，乌黑的碎发被随意地别至两侧，松散着的长发被心灵手巧地编成了乖巧的丸子，余下的一些头发散在肩头，整个发型看起来清爽又可爱。
没了头发的遮挡，五官被完全展示出来。皮肤极白，一双眼睛温婉俏丽，笑起来脸颊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好一个清丽佳人。
“这”谢清怡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行了，回院中用完早膳拿上东西等我吧。”谢懿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谢清怡走出九华院都还有些恍惚，原来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这么容易做到的。
“小姐，您为何要帮二小姐啊？”玉骨轻轻梳着自家小姐的头发，不由感叹果然还是小姐的墨发更顺滑柔软。
“总要帮衬一个，不如挑个合心意的。”
“小姐这是何意？为何需要您帮衬啊？”
“呵，我都要进宫了，谢家免不得还需些助力。不然你以为白养二房三房这么多年呢？”谢懿德把玩着手中的发钗，略带嘲讽地开口。
“可那也轮不上她们啊，大少爷与二少爷可都还没娶亲呢？”
“大哥？嘁”谢懿德扯了扯嘴角，似是不愿提起他的婚事。
玉骨低了低头，遮去眼中的晦暗，再抬起头时，还是那般明媚模样：“小姐今日想要什么样的妆容？”
“庄重一些吧，毕竟是要去书院。”
“我家小姐天生丽质，怎样都好看。”
谢懿德只顾着低头看簪子，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腔。
“玉骨，今日辛苦你了，便在府中歇着吧，暗影随我一同去。”谢懿德收拾妥当瞥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暗影，开口道。
“是。”玉骨听话地点点头，退下离开。
一行人到达书院正正好，不早亦不晚，书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世家马车，好不热闹。
谢家历来只有两位小姐在书院读书，且马车十分好辨认。
但这今日来的马车却有些不同，虽是依旧印着谢府的字样，可不论是装潢还是外头拉着的马匹都是顶好的做工，哪能是两个沾亲带故的庶女用得起的。
结合着近日朝中的大事，无非就是谢家回京一事。那这马车上，就只能是谢家的正经主人，皆知二郎休养于宫中，嫡女又从不出门，那便只能是那个曾经冠绝汴都的谢凌恒才是。
众人都是这般想法，也都好奇当年那个才高八斗的少年郎如今是何模样，传言闻其如今更是惊艳绝伦，满腹才华丝毫不减当年。
可惜，却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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