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少安
华铭中学传统是每月月考后都按排名重新换一次座位，该传统麻烦又残忍，学生们怨声载道，然而却极其坚强地流传下来。刚刚完成了一轮新的大迁移，理一班里还有些静不下来。
“啊啊啊啊啊！猜猜我刚刚看到了谁？”胡伊嘉是理二十班的，社交牛逼症晚期患者，交友向来广泛，大眼睛笑盈盈一弯谁也舍不得往笑脸人脸上伸手，此时一把抓住理一班的学委赵雅，激动得破了音。
赵雅正调座位，手里还抱着一捧书，但她脾气好，笑嘻嘻配合问：“谁啊？”
“我男神！”
“宋知？”赵雅惊讶道，“真的假的？他不是高二，不是，高三的吗？来我们年级干什么？”
“开学有高二高三的篮球赛，暑假就约好了，他校篮队长，过来有什么事吧，”胡伊嘉笑眼一弯，喜滋滋笑开了花，“真的太帅了！”
“你适应得也是够快，我还下意识叫自己高一呢，”赵雅感叹，脸也激动得微微发红，“宋知真的好帅啊，好想……”
“别想！不许想！想什么呢你，”胡伊嘉打断道，“宋知是邵秋娅的，我的cp不许拆！”
“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啊？”
“肯定的啊那么般配！”胡伊嘉兴奋地大叫，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他们今天晚上还有约会呢！”
赵雅看着胡伊嘉亮晶晶的眼睛，不太敢相信她cp滤镜下的话，问道：“对了，你从四楼跑下来干嘛？”
“啊？”胡伊嘉对着陡然转变的话题茫然了片刻，“哦对了！我来找安澜，帮我叫一下她吧，谢啦！”
赵雅就站在后门门口，身子往后一仰就能看见最后一排那个埋着头的身影，白色衬衫隐隐勾勒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她提高点声音，喊道：“宋安澜！胡伊嘉……噢。”
赵雅转过头对胡伊嘉说：“她说让你滚。”
“啊？”胡伊嘉懵逼脸，她又做错什么了？嘟囔道，“难不成又没睡醒呢？”拉住赵雅央求道，“行行好，待会儿等安澜心情好了跟她说今天放学我下来找她，晚上有活动。”
赵雅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赵雅走进班，往四周一看，一片喧哗声中最后一排安静趴着睡觉的宋安澜格外显眼，她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华铭中学被戏称为贵族中学不是没有原因的，华铭不是市一中，不用拼升学率，它手握众多国外名牌大学的直通卡，是铭市诸多富贵人家孩子的避风港，家里没点底子挤不进来。阶级小圈子是常态，宋安澜从天而降，之前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背景也捂得严实，没人知道她从哪冒出来的。
大家只能观望。
宋安澜成绩是很不错，除了学校凭借丰厚奖学金特招的那二十来个学习特长生，能在学校每月大洗牌里稳稳坐在在理一班的位置里。
但她有钱，很有钱。出手阔绰，名车接送，肯定不是吃奖学金那一挂。
就在众人以为她是跟邵秋娅一挂的女神级别的风云人物时，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宋安澜终于有动静了。她主动接近胡伊嘉，一脚跨入了纨绔的交际圈，纸醉金迷，出了名的爱玩。
这世上对格外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宽容。难免有颜狗揣测是有人居心叵测地败坏宋安澜的名声。
直到上学期华铭和一中大型斗殴事件她作为代表在主席台上检讨。全程脱稿，甚至带着点冷幽默，一时风头无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那种风头。
然而她在学校除了跟胡伊嘉走得近些，就是在窝在角落里的座位上，除非必要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也几乎从不和人主动接触，很多事情赵雅也只是听别人八卦来的。
而且最近吧，又有些不太好的传闻。
说她缠着宋知的。
赵雅有点发愁。宋安澜虽然恶名在外，然而作为一班的学委，由于学习上一些不得不交接的事情，她是全校除了胡伊嘉以外和宋安澜说话最多的人，她觉得宋安澜似乎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人也还可以，不至于被骂到那个程度。
怪就怪宋知生得芝兰玉树，人又优秀的过分，又有邵秋娅这等女神同进同出，相较之下，不论是从何意义上来说，横插一脚的宋安澜都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赵雅，赵雅？”
赵雅回神：“啊？谁找我？”
赵雅身侧的人微微躬身，在她桌上投下一片阴影：“赵雅，刚刚胡伊嘉找我做什么？”
“啊……”看到来人，赵雅愣住——她着实是没想到宋安澜会记住她的名字，她没跟她自我介绍过，老师上课点她也是习惯性喊上一声“学委”，即便她是全校与宋安澜讲话第二多的，那也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实际上她与宋安澜或许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
“嗯？”
宋安澜耐着性子出声提醒。
这么近的距离能仔细地看到她一身的皮肤养得又白又娇，看起来还有些软。含情眼里氤氲着刚睡醒的水汽，模糊了平时眼里拒人千里的冷气，有些恹恹的娇软。神色里没有不耐，只是微微抿唇显出几分矜持。她头发养得很长，扎起来还是及腰，此时弯腰从肩上泻下来几缕，闻不出是什么洗发水，有股浅淡的清香。
赵雅被唤回神，忙说：“她说放学来找你，晚上有活动。”
宋安澜蹙眉，旋即松开，挽出一点微笑来：“谢谢。”
赵雅：“不用不用！”
人都走了赵雅还在发楞，忽然想到年级里男生中流传的一句话。
宋安澜的眼是夺魂钩，宋安澜的发是招魂幡。
这么看宋安澜也不像是不知好歹啊。
至少脸不像。
……
靡靡灯光与暧昧酒色交相辉映，ktv包厢里浸透着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一群少爷小姐玩嗨了开始勾肩搭背地“群星演唱”，倾情鬼叫震耳欲聋。
裴少安瘫在角落刷着手机，清冷的白光照在他苍白秀挺的脸上，照出这颓靡空间里唯一一方清明。裴少安抬手堵住耳朵，俊逸的眉不耐地拧巴着，可惜对着这一群神志不清的人早已失去以往的威慑力。
他侧了侧身，将另一只耳朵埋在红皮沙发上，群魔乱舞般的噪声终于朦胧了些，一时间竟昏昏沉沉地袭来了困顿的睡意。他阖了阖眼帘，半睁半闭间看见沙发另一头蜷着小小的一团，露出半张揉成一团的脸，朝向他这边，睡得很安详。
……倒也算是志同道合。
“少安！！”
惊雷般的一声大喊在他耳畔炸开惊得他魂直接飞去找他姥姥问好。
裴少安睁眼，眼前却凑着马候兴奋得跟猴屁股一样的一张笑脸，一看就喝大了。他抬手插入发中，随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混沌地骂了声：“操。”
声音有刚睡醒的哑，夹杂着含混的怒意。
“结束了？”
“早呢！裴哥！it"yourturn！”
……拽什么英语。裴少安无言几秒，将马候的大脸拍开，说：“你当初怎么哭来着？说只是让我来当吉祥物？嗯？”
马候脑子里闪现出早上抱住裴少安的大腿干嚎这可是裴哥的欢迎会怎么能少了铭市一枝花镇场子的画面，然而不过是一些浮光掠影，很快又被混沌的酒精层层叠叠淹了下去。他大着舌头鹦鹉学舌道：“嗯？”
“……”
裴少安沉默地看着马候，思量着这一巴掌下去需要多大气力才能把他拍清明。
骤然间包厢西侧爆发出一阵尖脆的笑声嚷声，马候触电一样挺直身板，手中的啤酒甩出一道浑浊的黄弧，尖叫道：“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呜呼！裴哥！裴哥！裴哥！”
裴少安在整个包厢的忘情欢呼之下懵逼了，对面的女生里熙攘着推过来一个女孩，直愣愣撞进他怀里。裴少安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脸，目光就捕捉到她手里紧紧握着的长签。
她捏着长签局促地退了一步，又被人潮挤过来，左摇右晃地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裴少安到底还是看不过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固定住她，包厢里又是一阵狂欢的浪潮，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整个包厢里都是齐整的“kiss!”“kiss!”“kiss!”
裴少安心里压着火气，不是冲着这女孩——他力道不重，但她分明在颤栗。
他叹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去看她：“放心，要是不愿意……”
“裴哥。”
话音未尽，被女孩的轻声呼唤打断，他抿了抿唇，等待着下文。
她抬头和她对视，眼睛里和这包厢里的混乱不一样，和她柔软的声音也不一样，又冷又清。好像是怕他，又飞快落下眼帘，唇瓣翁和间又颤声唤了声：“裴哥。”
带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裴少安一边近乎冷血地看穿了女孩的把戏，真是熟练又漂亮的逃脱技巧——他唇角噙着点笑，百无聊赖地心想；一边又如同受到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注意到她蝶翼般的眼尾敛去一丝轻薄的水光，她如今垂眸的模样，才让他想起来她是那谁，那个“团”，和他志同道合的“一团”。
“我还未成年呢。”
他听见她小声说。
他一怔，其实在场成年的也不超过三分之一，他知道她不愿意，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们现在的姿势其实是有些尴尬，毕竟他原本是半瘫在沙发上，而她被塞过来时正挤在他双腿之间，周围挤满了人，进退不得。
他抓过一旁搭着的黑色外套，将她劈头盖脸罩了个囫囵，道了声“冒犯”，托着她的头将她整个打横抱起，周围一声长呼未尽，他们已经调了位置，她坐他站，他前她后。
宋安澜听见他说：“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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