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近黄昏，破旧的长途大巴终于摇摇晃晃的抵达山脚。小芳下车回头看向那对男女，他们的目的地果真是山上的村子。
“你们回去吧，我们村不欢迎外人。”小姑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他们。
“没事的，谢谢提醒。”女人笑眯眯地从车里走出来。
马仙洪接过颜一茴的包背在身上，转头看向小芳：“谢谢你了小姑娘，我们会注意的。”
见他们无意离开，小芳只得作罢。
同车的小孩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对城里来的小情侣，他双手插兜，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向他们：“喂，你这些外村人没有人带路是找不到村子的，我怎么样？”
“可以啊。”女人爽快的答应了，“走吧。”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女人还穿着一双高跟鞋，鞋跟与石阶接触的哒哒哒声在林子里格外清晰。阿牛抹了抹脑袋上的汗，爬至半山腰，身后这两个人没有一点疲惫，连口气都不带喘。
“真是奇怪，”马仙洪看着颜一茴的背影停下了脚步，“你脚后跟磨破了不知道吗？”
“哈？”女人后知后觉的弯下腰看向自己的脚后跟，果然磨破了皮。
“害，我应该带双平底鞋的，哪晓得出了那档事，还遇上了你。”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碍事，破了就破了吧。”
马仙洪没有讲话，他走到颜一茴的前面，将包放到地上，然后撸起袖子蹲了下来：“上来吧。”
“仙，仙儿，你这是做甚？”颜一茴慌了起来，她一个人习惯了，突然有个帅哥搞这么一出，真是臊死她了。
“你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两个男人站在这，你是把我们当死人了吗？”马仙洪严肃地看着她。
女人摸摸鼻尖，见对方有生气的趋势就此妥协：“好吧，你别嫌我重哈。”
阿牛回头看向这对秀恩爱的情侣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明知要爬山，还穿着高跟鞋，这城里的女人就是作。
颜一茴趴上去的一瞬间，马仙洪就后悔了。女人的身材不差，那片柔软直接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让一根筋的大直男红了脸。
“诶，我是不是太重了？”颜一茴脸也红的不行，她对体重没有太多的管控。现在的审美都在追求不过百的体重，而心大的颜大爷，该吃吃该喝喝，一口没落下，顿顿少不了肉，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了。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颜一茴扭捏着试图跳下来。
“别动！”马仙洪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像烧开的水壶，后背的触感让他不敢多想：“你不重，趴稳就好，我走了。”
“可是，你脸都红了呀……”颜一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给她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她绝对不瞎吃了。一个大男人被她压的满脸通红，太丢人了！
“切，”阿牛无语的走过来拎起他们的包，“拎东西要加钱。”
“知，知道了。”颜一茴此刻被男人陌生的气息包围住，她僵硬的双手不知道放哪。
“搂住我的脖子。”马仙洪低低说道。
“哦，哦，好。”
两个老大也不小的成年人此刻别扭的不行，真是意外的纯情。
直至村口，马仙洪也没有让颜一茴下来。
“颜一茴，你是不是没有痛觉？”男人低声问她。
“嗯。”女人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丢人就丢人，你可是脸皮厚的连徐四都没辙，现在怎么害羞的像个缩头王八？
唉……胖就胖吧，大不了以后少吃点。
马仙洪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对颜一茴有了大概的了解。此行不亏，若是可以，把她拉入伙也挺好。
“我们到这就好了。”颜一茴让马仙洪停在了村口，她想蹦下来，但对方紧紧扣住了她的双腿。
“诶呦，仙儿，你把我放下来吧。”
“都到村口了，我再背会儿也没事，你倒是心大的很。”对着这个缺心眼的女人，马仙洪倍感无语，颇有一种带娃的既视感：“没有痛觉不代表你的身体不会受伤，你再这么下去，身体早晚会被你霍霍坏。”
“谢谢仙儿啦，我晓得了……”颜一茴挠挠头，马仙洪苦口婆心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那个龙虎山遇到的道士。那个无欲无求的王道长是个心善的，颜一茴每次跟他待在一起都会很放松，一直紧绷的弦会莫名松下来。
“喂，二百五十块！”阿牛受不了这对散发着酸臭味的情侣，他现在只想拿钱走人。
“二百五？”颜一茴瞪大了双眼，“小鬼，你真敢说。”
“怎样？你不给？”小孩嚣张的站在村口，这里可是他的地盘，这女人要是赖账，必有她好看的。
“给，怎么不给……”颜一茴郁闷的拿出手机，“有微信吗？扫码。”
直到小孩走了，女人还在念叨：“都快赶上龙虎山的门票了……”
背着她的男人闻言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提起龙虎山，颜一茴才想起来那二百六还没有还。她抬起手咔擦一声，拍了远处的山。然后一脸高兴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fall:王道长，之前的门票钱。
似觉不够，颜一茴眯起了眼睛，打开手机，对着自己又拍了一张照片。
此时的王也已被逐出武当，在回北京的路上。手机叮的一声，是那个龇牙咧嘴的小羊羔。
图片里那位姑娘笑的眼睛都没有了，还比了一个土土的剪刀手。看的出来，有人在背着她。身后更是连绵的青山，直插云霄。
“颜小姐这是去旅游了？”王也倒也没有客气，一个穷道士，有钱白不收。
“算吧，龙虎山之行给我不少压力，我这种无名小辈真是焦虑的很，所以决定去散散心。”
“颜小姐的想开就好。”
得了，直男发言，颜一茴心情却是甚好。
“大妹砸，别聊天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马仙洪发现这妮子拿着手机聊起天来，笑的一脸春心荡漾，他这么一个大帅哥在这竟是熟视无睹。
“不好意思哈。”颜一茴默默收回手机，“我们去找一个人——叫柏芬芬。”
好巧不巧，他们路上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柏芬芬的儿子。男人拿起挂在锄头上的布擦了擦汗，他细细打量着这两个穿着言行都和村里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我带你们去吧。”
“娘，有人找你～”
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的从屋内走出来。时间染白了她的黑发，岁月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道皱纹。老人虚着眼打量着两个陌生的青年，背上的女人拍拍男人的肩让他放自己下来。
“您就是柏芬芬吧，阿婆让我来的，她叫陈巧。”颜一茴朝这位老人鞠了一躬。
“阿巧？”老妇人颤抖着走向颜一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是她的孙女？”
“不是，”颜一茴搀住这位激动的老太太，“她让我在她死后来找你取一样东西。”
柏强见着自己的母亲红了眼眶，浑浊的眼珠里翻着泪。
“她直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呐”
年纪大了，老人不宜大痛大悲，颜一茴干巴巴的安慰道：“您不用这么悲伤，阿婆也算是解脱了。”
柏芬芬伸出满是斑的手擦掉脸上的眼泪：“你说的对，阿巧说过，这是她的选择，她不觉着后悔，也不需要别人可怜她。”老人招招手，让自家那个木愣愣的儿子过来搀住自己：“我只是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而她居然将这个法子传了下去”
“害，天赋不够只能走这些歪门邪道了。”颜一茴眨巴眨巴眼睛，老实地看着老人。
“你这性子，倒是与阿巧大不相同。”柏芬芬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姑娘。
这女娃长的不高，皮肤倒是白皙。双眼无神，宛如将死之人。嘴角向上，笑意却没有到底，晦气的很。
“是勒，阿婆本是不想睬我的，耐不过我的死死纠缠。”
老妇人长叹一口气：“罢了，你跟我来吧。”
马洪仙和柏强被留在了门外，须臾片刻，颜一茴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她朝马仙洪点点头：“走吧。”
“等等，天色已晚，你们留这住一宿，明早再下山吧。”老人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姑娘你暂且留下来，我看你脚腕那磨破了皮，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让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是夜，树林里的虫鸣不绝。深邃的夜空上是点点繁星。颜一茴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让老人替她抹药。
“阿巧那天并没有立刻离开村子。”老人怅然的停下了动作，“她找到了我。”
陈巧离开祭祀台后没有立刻下山，她盯着被腐蚀的右手很久。她的执念已解，接下来该干嘛？
柏芬芬醒来发现院里除了准备早饭的巧姐姐，爹娘都不在。她光着脚丫走到女人的身边：“姐姐，我爹娘呢？”
“死了。”
柏芬芬愣愣地盯着这个还在忙碌的身影，她觉得巧姐姐是在开玩笑，尽管一点也不好笑。
“你爹娘昨晚死了，”陈巧放下抹布，“害人终害己，我救不了他们，也不会救他们。”她冷漠的看着这个哇哇大哭的小孩不为所动。
“是你杀了我爹娘！”
“不是我，是他们自己。”陈巧顿了顿，“我拦不住。”
领头的几个大男人被陈巧打倒后，众人终于慌了起来。站在人群中的村长重重的敲了敲木杖：“大伙们，这个小妮子要毁了我们的大仙，要夺走老天给我们的恩赐！今天就是死，也要捍守住咱们的神像，把这个小妮子给杀了！”
老人的发言让村里的男人们躁动起来，他们站成一排个个血红着双眼，如恶鬼一样盯着站在祭祀台上的女人。
陈巧看着这群已经失了魂的村民不由得叹出一口气，大部分已经失去了理智，强行开了炁。失去魂的村民开始互相残杀，他们拖着身体互相攻击着对方。陈巧一边应付着失了魂的人，一边跑向中央的女像。
混沌的炁冲向女像，石像瞬间四分五裂，强行开炁的村民纷纷倒地，瞪大双眼，七窍流血。村长早已被失魂的村民撕成了两半，地上的人没有一个有完整的身体，一片哀嚎。
就在陈巧准备离去之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裤脚。
“巧姑娘，对不起。”
是借宿的那家女人，她满脸是泪，鼻涕顺着眼泪一起滑到嘴边。
“对不起，我知道我们罪孽深重，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一马？”
“我原本的目标就不是你们。”陈巧冷漠地俯视着这个给她下药的女人，“不过是你们自己做贼心虚，害死了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裤脚不肯松手，“我家那个娃娃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可惜我和她爹干了错事，遭了报应，这么小年纪就没了爹娘，我能不能”
陈巧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能，我从小也没了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知道无望，她松开了手，整个人都伏在地上，泥土混着眼泪，最后归于平静。
陈巧扫视着周围，人在最后一刻似乎有了良知，他们开始失声痛哭，开始忏悔。
算了，女人低下头，她将炁凝聚在手中，挥向那群可恨之人，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寂静的树林里照进了第一缕阳光，森森白骨之上站着一位姑娘。
陈巧在山上留了几年，直到柏芬芬十二岁。
小女孩站在村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恨你！”她知道陈巧会离开她，她也没有义务照顾自己直至长大，只是若是这个女人走了，她真的就没有家人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
陈巧头也不回的下了山，任由身后那个女娃娃哭的惊天动地。
老人讲完故事，摇摇晃晃的回了屋，留下颜一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哈。”颜一茴笑出声了，曾经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阿婆是一类人，现在却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马仙洪，你想不想知道陈巧留下了什么？”女人转头看向暗处。
“你要是想说的话。”男人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没有一丝偷听的尴尬。
“一把刀，她想告诉我，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就自我了结。”
马仙洪沉默了一会，他不懂颜一茴的执着，也不明白她的坚持。但是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人很绝望，就好像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也必须走到头。
“你之后打算去哪？”男人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不知道。”
“我有一个村，那里的人都很好，如果没有地方容的下你，你不如跟我走吧。”马仙洪不傻，颜一茴的一身本事不是什么正派绝学，若是被旁人知晓，必会引来麻烦。
颜一茴一哽，这么年轻就成了村长吗？她脑补着马仙洪老头做派的模样，觉得极其魔性。
“怎么样？”
“马村长，你于我的恩，我怕是还不了了。”颜一茴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先前，她有很多担忧和心眼，比如这个跟了她一路的男人的目的和打算。现在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对这些完全不敢兴趣，真的只是为了那份将她“捡”回来的责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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