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晓
“把手机拿出来，没收。”
“呦，程大小姐，又来体察民间疾苦了？”男生一脸戏谑，乐滋滋地把手机装进兜里，然后又掏出一根烟叼到嘴上，示威似的拿打火机去点，好像在期待对方的反应。
见程清琪没动，他抬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点，“哦，我忘了，校内不能抽烟，你是不是还要没收我的烟和打火机啊。”
他用胳膊肘捣了捣旁边几个男生，“哎哎，听见没有，主席发话了，你们都把东西交出来。”
旁边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掏出烟盒来甩到程清琪脸上。
“程大小姐，想要就直说嘛，这可是外国烟，能卖不少钱呢，正好补贴补贴家用。”
程清琪没有说话，身后跟着的几名学生会成员面露难色，小声道：“算了吧，这几个人流氓惯了，学校都不管，咱们别惹他们。”
程清琪冷冷地接了打火机和烟盒，小心地放进专查违禁品的袋子里。
“根据学校规定，教室里不允许使用手机，我会记录你们的情况。还有一个月高考，希望一个月以后你们还能笑得出来。”说罢转身就走。
为首的小流氓从桌子上跳下来，对着程清琪的背影破口大骂，“天王老子来都管不了我，你算老几？真以为自己是富家大小姐了，拿着助学金装什么假清高？”
“副主席，你何苦跟他们作对啊。”一名女生抱怨道。
没错，这里是贵族高中，程清琪的父母只是普通工薪阶层，程清琪中考成绩优秀，因此破格录取，靠着助学金才能勉强维持高昂的学费，但除此之外一切花钱的课外活动，程清琪都参与不了。
学校保护学生隐私，程清琪也害怕融入不了大家，因此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但纸里包不住火，本以为能这样安稳度过三年，谁知前不久校园里突然传开，学生会副主席穷的叮当响，竟然连学费都交不起，还要领助学金。
本来就对程清琪不满的那群小混混，抓住了程清琪的把柄，总是一口一个“程大小姐”地叫着，然后引起一片议论。
不过程清琪的耐受性很好，像是习惯了在路边野蛮生长的杂草，很快也就习惯了，爱说就说呗，别人长了嘴你还能堵住不是？
程清琪学习优异，在高二的时候成功竞选成为学生会副主席。
她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信心满满，一举拿下主席，可这次她输的心甘情愿，因为那一届的主席是张明远。
“当当——”响起两声敲门声。
“请进。”程清琪揉了揉眼睛，拿出记录薄放到面前。
“清琪，今天纪律检查还顺利吗？”
来人是一个清秀的高个少年，是张明远。
程清琪撩了撩刘海，抬起脸，“嗯，挺顺利的。”
“那就好，我担心那些男生再找你麻烦。”
“没事，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纪律检查也没有几次了。”
“哎，辛苦你了，要是你为难的话，下次我带人去检查。”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
张明远冲程清琪一笑，程清琪有些腼腆地避开了目光。
张明远是程清琪的初中同学，初一班里竞选班长，程清琪积极报名，没想到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子作了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拿下班长。
程清琪很不服气，只能委身做了学习委员，从那以后，不管是学习还是课余活动，只要是比赛，程清琪都跟张明远暗中较劲。
可初中三年，张明远在学习上一直稳居全市第一，各种比赛活动也都频获大奖，在担任班长中也体现出了过人的领导能力。
慢慢程清琪也不得不对张明远服气了，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她渐渐对这个在各方面都超过她一截的男生产生了好感。
最重要的一点是，张明远也是普通家庭，在这所富人云集的高中里，程清琪觉得只有张明远跟她能互相理解，心与心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跟她不同，张明远一直是积极阳光的。即使出身普通，也决不自怨自艾，依然自信满满，底气十足。
张明远从不与别人攀比物质，他从不讨论买了什么明星同款球鞋，或者在玩什么游戏，他的眼里只有学习，上进。
两个人虽然没有互表过心意，但程清琪觉得，张明远对她也有意思，虽然他待谁都很举止有礼，但他对她的温柔，是不同的……
他们两个约好，要一起考出这座闭塞的小城。三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第一第二的成绩，就是为了那两个保送最高等学府的名额。
老师上星期通知他们，今天保送名额就会下来，让他们考虑一下要填报什么专业。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座小城，跟张明远一起去往大城市，程清琪心里便充满了干劲。
“对了清琪，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张明远问道。
“嗯，妈想让我学计算机……你呢？”
“我……”
张明远还未说出口，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未穿校服，打扮美艳的女生抱着胳膊歪倚在门框上。
程清琪呼吸一滞，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何美玲，她的死对头。
从高一入学开始，何美玲就看她不顺眼，程清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何美玲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富家千金，论家世、长相，何美玲样样都胜过她，可能是习惯了自己是众人的视线焦点，一旦出现一个可能威胁她地位的人，何美玲就浑身不舒服，因此把程清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单方面展开了较量。
“美玲？！”
先开口的是张明远，他有些惊讶，下意识想将女生拉出门外，却被女生一把挽住胳膊。
“明远，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你是我男朋友，我不想看见你跟别的女生聊天。”
男朋友？程清琪张了张嘴，没有问出来，而是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张明远，她只相信他亲口说的话。
“清琪，你听我解释……”张明远有些着急。
“张明远，”何美玲打断道，“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对了，”她把视线转向程清琪，笑道，“保送名额下来了，只有一个，你猜猜是谁的？”
程清琪心里一凛，何美玲看见程清琪脸色越发难看，更得意了。
她激动地抱住张明远，“恭喜你，明远，你被保送啦！老师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张明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程清琪一眼，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留下程清琪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保送名额往年都是两个，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过了好久，程清琪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问道。
何美玲对着新做的美甲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回道：“你猜？”
程清琪无力道：“你就这么恨我？”
何美玲撇了撇嘴，“说恨也谈不上，就是讨厌你而已。”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想多了，”何美玲轻蔑一笑，“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何美玲终于正经起来，“程清琪，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里吗？我最讨厌你的高傲和自大。你明明是个灰头土脸的小麻雀，却总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学习你要争第一，参加活动你最积极，还挤破头进了学生会，总是妄想高人一等。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天真的模样，好像只要你努努力，就什么都能得到似的。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再努力，都不可能比别人一生下来得到的多。
“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你喜欢的人，甚至能改变你的人生，你为之奋斗的，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不需要多少努力，只要花一点钱就可以出国读一所更好的大学。
“怎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程清琪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也忍不住爆发了，“我从未想过要高人一等，我也从没有想过跟你们攀比，我只是想过好自己的人生，我碍着你什么了？”
看着程清琪崩溃，何美玲笑了，好像是大象踩死蚂蚁，脸上写满了不在乎。
程清琪第一次感到，世界如此黑暗，在巨大的阶级差距面前，个人是如此渺小无力。
她从前树立的世界观崩塌了，何美玲说的不无道理，即使她奋斗一辈子，攒下的钱可能都不如何美玲一年的零花钱多。
保送结果如约公示了，只有张明远一人。
看着张明远回避的目光，程清琪已经不想再深究他和何美玲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又有着什么样的约定，她心里很明了，都不重要了。
不仅没学上，竟还失恋了，程清琪苦涩地笑笑，她对不公的命运心生一股怨气，第一次去想，如果生在富贵人家该多好啊，那简直就是开场就拿到了人生这场游戏的easy模式。
放学回家的时候，她戴上耳机，将世界的喧嚣屏蔽在外。耳机里响起清朗的男声，如同甘美的清泉，一点点渗入她焦躁不安的心脏。
在最难熬的高三的日子里，这歌声是她唯一的慰藉。
歌手名叫楚天泽，是一名出道不久的网络歌手，从未露过面，但却像一个老朋友，陪伴程清琪走过每一段傍晚回家的黑暗路程。
没什么大不了的。程清琪擦擦眼泪，抬头看着天空中几颗闪烁的星星。
跌倒了就爬起来，我不会认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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