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村里过夜
刘家院子里，刘广茂拎着张长木凳出来，放在二人面前，他嫂子从堂屋倒了两碗热开水，一手端着一个瓷碗出来。
“快喝点暖暖身子，这个天儿你们咋还赶来了，那雨大风大的。”
“谢谢婶子。”二人道了谢。
坐在凳子上，灌进一口暖乎的水，才觉得一股暖流涌入五脏六腑，算是活了过来。方月薇两口把水喝光，急着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刘广茂一听，也有些疑惑，许成材怎么会突然发难去找人麻烦？他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我明天回，到时候去看看。”
说完，他看着方月薇遗憾的眼神安慰她，，“这天儿太晚了，走不了。你放心，没人敢滥用私刑，你叔不会受苦。”
“行，谢谢你，刘局长。”方月薇很想马上把外公救出来，可是这时候确实太晚，他总不能强硬让刘局长往城里赶。听了他的作保，心里也安定下来。
二人突然闯入，也是安慰了刘家人一番，聊表心意。
寂静的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睡去，唯有刘家院里长凳上坐着三人。刘广茂和人闲扯起来。他作为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毕业后一路攀升当时了工商局局长。在外头打拼许久，单位也分了房，日子过得自然是不赖。
可是他家里人始终不愿意进城，就爱守在老家种那一亩三分地，为此他们没少理过架。尤其是他爷爷，种了一辈子地，舍不得。因着这份距离，刘广茂一忙起来便少有时间回家，上一回回来还是四个月前，当时还和爷爷吃了两盅。
谁成想这回回来，就是送老人家走。
手指夹的烟星子透着黄色的光，可惜他的主人忘了它的存在，燃成了一长截烟灰抖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就飘散开了。
“哎，不说这了。”刘广茂心头发酸，可他在局里摸爬滚打多年，早不习惯情绪外露，压压那股子劲儿。看着这个小同志为了家里人奔波，也是十分欣慰，“你放心，你们的店没问题，肯定能放出来。”
他把烟扔在脚边，大头皮鞋踩上去，脚尖使力，“这儿有屋子，你们凑合过一晚。明儿，咱们一起回城里去。”
院里又少了一个人，只剩下方月薇和陆征。
月亮高悬在天上，田间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鸟叫，方月薇担忧被关在工商局的外公，冷不冷，饿不饿，心里不大好受。
“放心吧。”陆征清冷的声音划过她的耳朵。
“之前我们也被逮过，进去关了大半天就放出来了，也不太遭罪。”陆征捡好听的跟她说。
“你还被逮过？投机倒把？”方月薇倒不知道他还有这个经历，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他那儿去了。
陆征笑笑，如春风和煦，在这寂静深夜添了几分暖色，“倒腾我妈晒的地瓜干去城里卖。那时候我爸走了，家里穷，学也不上了，只能想这种法子来点快钱。”
他顿了顿，轻声细语的说着，“结果我第一回去也不大懂，红袖章来了我还不知道跑，傻不愣登蹲那儿继续卖。幸好人看我年纪不大，卖的也不多，教育一顿就放了。”
“那你就没想过回去念书？”方月薇想着再次提醒他，“以你的本事不该像现在这样，不管是在砖厂干活，还是在外们店里记账，都屈才了。”
陆征从没有放弃过对数学的热爱，只是为了生计把它藏起来了，只有夜深人静才能独自看会儿书，做做题，重新参加高考，去大学学习，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梦。不过没人这么执着的劝他，毕竟现实让他现在就要担起更多的责任。
“我再试试。”
“行！”方月薇见他松动，也是一喜，“你其他学科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数学不大好，可是其他都不错的。应该也能帮你看看。”
陆征知道她就初中毕业，现在却很有自信说这话，他没笑话也没戳穿，默默点了头。
当晚方月薇和刘家小妹挤了间屋子，陆征和刘家小弟挤了挤，凑合过了一夜。
方月薇心里搁着事儿，一会儿梦见外公被关起来忍冻挨饿，受了不少苦，一会儿梦见外婆和妈妈舅舅在家愁容满面，一直睡不踏实。
她早早起了，帮着刘家嫂子做了早饭，和刘广茂一行人五点就搭着驴车回城。
县城工商局门口，赵美娟早早来守着，她整夜未眠，此刻眼下泛着青色，一旁的还有石三儿和几个帮工。等了好一阵，他们看到方月薇和陆征伴着刘广茂走来了。
赵美娟头一个奔上去，带着哭腔的声音吼出去，“刘局长，求求你帮帮我们家，我们家何二被逮进去了。”
刘广茂看她一眼，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我去看看，你也别太激动。”
刘广茂就带了方月薇进去，赵美娟情绪太过激动就留在了外面。
方月薇随着刘广茂进入工商局，投机倒把办公室。打办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来上班，一时交谈声十分热闹。第一眼，她就看见办公室角落的地上，有三四人合衣坐在地上歪头斜脑，打着瞌睡。
而何添华就在其中。
他眼睛似睁非睁，靠在落了灰的墙上，一夜过去看着沧桑不少，睡得并不踏实。
“刘局长，好。”
“刘局长，咋这么就回来了？”工商局消息瞒不住，昨天大家都知道，刘局长回家奔丧了。
方月薇没顾上那么多，一个劲儿往里走，蹲到何添华面前，用手推推他，轻轻唤了声，“叔。”
何添华一夜未眠，就天刚亮的时候囫囵眯过去了，睡得也极浅，耳边一直有闹哄哄的声音，这会儿听着熟悉的声音，他还疑心是在做梦。
“月薇？”他使劲擦擦眼睛，看清楚了人，瞬间直起身子，一下子拔高了声音，“真是你？你咋进来了？”
“小陈，许队长呢？”刘广茂问身边的一个投机倒把办同志。这都到上班时间了，就他没瞧见人影。
被点名的小陈明显慌了神，支支吾吾憋了一句话，“局长，许队长他他刚到了，有事儿出去了。”
刘广茂哪能看不出来，也懒得计较这些，“去把人找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
等许成材被小陈从家里被窝拉起来，慌忙赶到打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半小时过去了。他在门口擦擦汗，理了理衣裳才装着从容的往里走。
“刘局长，不好意思，外头有点事耽误了，您久等了。”许成材见刘广茂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小姑娘。他毕恭毕敬致歉，又关心了刘广茂家里的丧事。
说完，看见刘局长喝的茶叶品相不好，斥骂了小陈两句。“把我那普洱拿出来，重新泡一杯茶给局长。”
“哎，不用耽误功夫，我办完事就走。”刘广茂不是拘泥这些的人，“听说你昨天封店抓人去了。”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许成材心里一惊，封家小店怎么引得局长来亲自过问？他陪笑两声，“局长，这事儿都惊动你啦？我们就例行公务嘛，现在遇到这种投机倒把的个体户坚决不能放过。”
“这家店走的正规程序，还拿了营业执照的，你问都不问清楚就封店抓人？”
“局长，咱们城里哪有店扯了营业执照啊？不是首都那边才有吗？”许成材是听说过，可觉得有些遥远。
“许队长，我们店是来工商局登记领的证，手续齐全，流程正规。你随时都可以查到的。”方月薇知道他是存心找茬，不然哪有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封店抓人的。
许成材吃瘪，脸上不大好看，“我们，我们是接到举报了个体户开店加上雇工，这可是大忌啊。”
“许队长，我们雇工人数是符合要求的，没超过七人。”
许成材被驳斥一把，没话回方月薇，他凑近一步，附在刘广茂耳边小声开口，“局长，现在个体户能这么发展吗？上头政策”
“上头政策已经放宽了，这是我亲自批的营业执照，人家凭手艺吃饭干啥封店！”刘广茂呵斥他，“你们以前逮人哪次不是兴师动众，现在消停些，还开始乱逮了。”
许成材心里咒骂两句，暗道刘长生害人！
“是是是，那看来是一场误会。我这就把人放了。”
有刘广茂出面，事情解决得算顺利，当天上去何添华就被放了出去。赵美娟在门口眼巴巴守着，看着自己男人出来，直接冲了上去。
“咋样了，没受伤吧？”她来来回回打量自家男人，就担心被人给阴着害了。
“没事。”何添华嗓子有些哑，一直没喝过水吃过饭，他见媳妇儿忧心自己心里也难受，“我们回家去。”
经历这么一遭，身心俱疲，只有家才是唯一的依靠。
“刘局长，谢谢你。这回要不是，我叔不定得吃多少亏。”方月薇真诚道谢。
“你们也是来回跑，回去歇着吧。”刘广茂家里人过世，心里感慨万千，昨晚看到方月薇和陆征大晚上冒着风雨赶来村里，十分触动。“赶快回去把店开了，我儿子可盼着吃呢。”
原来刘广茂儿子正念初中，天气太热胃口不好，上回他表哥买了份土豆和冰粉回去，可给带去了凉爽，自此就迷上了。
方月薇脑海中突然抓住什么，笑道，“没问题，到时候给您安排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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