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她终于知道高岩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去医院的那段路有几处积水，她开过去的时候看见有几辆小汽车抛锚在路上，还有的连车牌都被冲走了，几个车主站在浑浊的水中边打电话边跳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姚真真从旁边开过的时候，看见有车主直愣愣地盯着她这辆高头大马，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艳羡。她厚道地一踩油门，加速过去了。
她从医院门口买了一篮水果，一路提着，到住院部。三人间病房，程智躺在最里面的床位。
姚真真敲门进去的时候，程智刚挂完一瓶水，靠在床头吃妈妈喂的苹果。看见老师进来，他赶忙直起后背：“姚老师，您……您来了？”
“怎么样，伤好点了没？”姚真真把篮子往旁边一搁，赶紧接过程智妈妈搬过来的凳子，“程智妈妈，别忙我，先照顾好孩子。”
程智妈妈一脸憔悴，紧紧地握住姚真真的手，眼泪啪啦啪啦地掉：“姚老师，你是我家的大恩人，要不是及时你赶到，我们家阿智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你别这么说，谁遇到都会这么做的，何况我还是程智的班主任。”姚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见孩子遭了这么大罪，任哪个当妈的都会肝肠寸断。
程智主要伤在手上，两只手肘一片擦伤，指甲翻了一个，身上还有一些小淤痕。重伤肯定算不上，也够疼上一阵子了。
姚真真坐在床沿的凳子上，见他的手上包着白色的纱布，已经看不出什么伤口。她还记得昨天被抬上警车的时候，中指的指甲盖翻了一半，血流不止，看上去触目惊心。
“还疼吗？”她轻轻地问。
程智摇了摇头，说：“比昨天好一点。”
“什么好一点，疼了一个晚上，也就早上的时候眯了一会儿，我说打麻醉他又不肯。”程智妈妈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妈——”程智无奈地看着瘦弱的母亲。
“黑心肝的，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也不怕遭报应。”隔壁床住着一个老太太，听他们谈话，中气十足地拍着床头柜。
旁边一个亲属应和：“对啊，昨晚送过来的时候衣服上都是血，吓死我了！”
另外一张病床上的躺着的中年妇女拉开隔帘，探出头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屁，这一看就是个乖孩子，能得罪什么人，我看最近咱们镇上不太平，街上这些流里流气的头发染的野鸡毛一样的小流氓就该全部抓起来教育教育。”老太太呛了她。
病床上的中年妇女把头又缩了回去。
姚真真嘱咐：“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警察和学校。”
程智垂下眼帘，轻声问：“有用吗？”
程智妈妈在旁边恨恨地说：“这事儿肯定和谢家有关，黑心断肠的，早晚遭报应。”
“妈——”程智无奈地又喊了一声。
姚真真拍了拍孩子的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有用的。”
程智看着这样坚定的姚老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姚真真出了医院，先去把车加满油，再驱车到镇上最大的超市，被耽搁良久的采购计划终于排上日程。当她把两大袋吃的填满冰箱的时候，忽然有种富甲一方的错觉。
她给高岩发了条信息，表示车子已经安全停在他家门口。
高岩就回她一个字：“好。”
姚真真把手机一扔，接下来两天就没出去过，一个人呆在家里写教案、写项目计划书，累了就看一会儿剧。
等到了周一，校领导临时开了一个会，姚真真和方青茹也都参加，就程智被打事件再次做了具体汇报，经讨论，决定加强校园内以及校园周边的安保，加大校园安全教育宣传力度，配合做好警方的调查工作。而姚真真的首要任务就是安抚好程智的情绪，及时对程智进行心理疏导。
从会议室出来后，方青茹悄悄地告诉她：“今天谢学东安静的过分，也不和同学打闹，中午的时候我和他单独谈了一下，问程智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他当时还挺害怕的，一个劲地说不知道。”
姚真真听了之后冷笑一声：“你相信没关系？”
方青茹摇摇头：“这个我也就和你私下说说，多少和他有些关系，要不然他心虚什么。”
姚真真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宿舍楼说：“还记得我当时接的那通电话吗？我查了，从2号学生宿舍那边的电话亭打的。那就是说当时有个知情人在学校还没离开，知道或者参与了都有可能，这种事是禁不起查的，监控一翻就知道了。”
方青茹左右看了下，压低声音说：“那你还记得当时来我们学校闹的谢学东舅舅吗？想起那阴沉沉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头皮发麻。你说有没有可能……”
姚真真吐出一口浊气：“等警方调查结果吧，不管是哪一路牛鬼蛇神，早晚会被打回原形。”
方青茹赞同地点点头。学生打架是一回事，勾结□□，这个性质就太严重了。
晚自习的时候，姚真真组织全班同学给陈子迪开了个欢送会。陈子迪不改耍宝本色：“兄弟们，姐姐们，你们都没发现我瘦了吗？一想到离开你们，我就吃不下饭。”
“瘦了瘦了，我都看得见眼睛了。”林敬扑过来揉搓他白胖馒头一样的脸，“真舍不得就别走了。”
“没办法啊！虽然我胸无大志但抗不住我妈望子成龙，山不转水转，咱们有缘再会。”陈子迪对着大家抱拳。
然后每个同学都拥抱了一遍，抱着章可晶的时候，嚎得那个凄惨：“班长呀！我舍不得你家的包子，问问你妈，能不能去市里开个分店。”
章可晶一把把他推的老远：“歌稳——滚。”
好端端的欢送会，被拗成了十八相送。
“同学们，你们可长点心吧，给我好好读书，考一个大学。”陈子迪最后终于说了一句良心话。
姚真真拿了单反，今天晚上就负责拍照，看着这群笑笑闹闹的少年，哭过、笑过、打过、闹过，再过个多少年，偶尔翻出照片，想起今日，还能会心一笑。
期盼已久的国庆长假终于在最后一节下课铃声中到来。姚真真觉得自己简直化身成一只老母鸡，不停地嘱咐这群小鸡崽们注意假期安全，“咕咕咕”讲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多少。
等全员走光了之后，她才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还要赶晚上八点多的动车。
潘晓语正在关电脑：“真真姐，你行李准备好了没？”
“还没，不过我也没多少东西，等会儿回小区收拾一下就好。”回一趟家而已，又不是出去旅行，带的东西能少就少，“你呢？”
潘晓语两口子准备去自驾去三亚，这几天看她兴冲冲地定路线、订酒店、订各种门票，攻略做了一堆。
姚真真看着她一股脑儿沉浸其中，忍不住出言：“国庆高速上的车流量会比较大。”
潘晓语大咧咧地挥挥手：“没事，我们明天早点出发，走沿海高速。”
“行，东西都备齐了？”
“我昨天就整理了，装了满满一大箱子的零食。”
姚真真促狭地说：“你们这是打算吃住都在车上？”
“我又不会开车，万一老冯中途犯困了怎么办，所以我买了好多辣条，哈哈哈——”潘晓语简直是要幸灾乐祸了。
姚真真有点同情：“你这样对你男朋友，真的好吗？”
“他一个甩手掌柜，除了开车，还能干啥！”语气中满满的嫌弃。
姚真真挥挥手，看着一蹦一跳赴约去的姑娘，忽然觉得这娃太不稳重了，当幼儿园老师更合适。
姚真真回公寓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要带的东西还真不多，只有一个随身的小背包，连笔记本都没带，轻轻松松光棍一条上路。滴滴约好的车子还没到，她从冰箱里拿了吐司，酸奶，再拆了一包坚果，一顿晚饭就解决了。现在吃的少一点，回家才吃得下姚国梁同志精心准备的宵夜。
快吃完的时候一个电话进来了，她以为是的士到了，把最后一口酸奶倒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拿过手机一看。高岩！
自从还了车，两人就没联系过。好像刻意都在回避什么。
姚真真接起电话，故作轻快地说：“喂，高所长，什么指示？”
她听见高岩在电话里笑了一下，低沉醇厚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她的耳膜。
“在哪儿？”
“家啊。”
“哦，你下来一下。”
姚真真一愣，慢慢走到阳台上，见高岩的车停在她家门口，人在车里，一只手搭在开着的车窗上，手指轻轻磕动。
她换上鞋子下楼，不动声色地踱步到车边：“嘿！”
高岩看了她一眼，这才从车上下来，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拎出一箱东西递给她。
“白茶。”
姚真真吃了一惊：“你去抢劫袁朝了？”
高岩勾起嘴角：“你怎么就不能想我点好。”
姚真真抿嘴笑了一下：“那好，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高岩说：“忘了问，你先带回去，等我问了袁朝再告诉你，”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不是白送。”
“想占你点便宜可真不容易。”
高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男人便宜不好占的。”
姚真真仰头打量了一下他：“看出来了。”
这时，姚真真的手机又响了，她一看，这回真是的士来了。她接起，说了一句：“麻烦你在大门口等下，我马上过去。”
她关了电话，对着高岩说：“我要走了，假期愉快。”
高岩点了一下头，打开车门坐上去：“你先去楼上拿东西。”
姚真真以为他也要走了，说了声“bye！”就飞快冲上楼，几分钟后，背着背包就下来。
她见高岩刚启动车子，正准备从旁边绕过。
“上来，我送你到大门口。”高岩喊住她。
姚真真疑惑地停下脚步：“不用了，也没几步。”
“顺道，快点。”高岩坚定地催促。
姚真真犹豫了两秒，说：“那好。”
打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上去。高岩抬头示意了一下：“安全带。”
姚真真想翻白眼了：“你这架势，我还以为要送我去车站呢！”
高岩拿起墨镜架鼻梁上，直视前方，方向盘在手上一转：“想多了，我晚上还要值班，刚好顺便拿个东西给你。”
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姚真真下车，高岩也跟着下车。
的士司机坐在车里边等人边聊微信，干出租车的没几个有闲工夫打字，群里刷刷刷的全是语音。
他有点小得意地发了一条语音：“我刚接了一个跑火车站的单子，回来再拉几个拼车的。完了就回家睡大觉。”
“靠！狗屎运。”
“抱着媳妇睡还是抱着小情人？”
“哎呀妈呀！我这一天里尽是短途的。”
的士司机正要发表抢单高见，车窗被人敲了几下，以为客户到了，他不经意地一抬头，见到警察一脸严肃地俯视他，差点吓尿了。
我擦！刚才来的路上确实开快了点，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冷脸警察示意他放下窗。
“驾驶证出示一下。”
的士司机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翻出驾驶证：“警察同志，我我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不超速不乱停车，别扣分行不？”
高岩拿着驾驶证看了一眼，随即还给他，然后打开车后门，让姚真真坐进去，顺便对司机说了一句：“开慢点。”
的士司机眼泪都差点出了。这吓的，原来是警察家属啊。
“慢慢慢，绝对慢。”保证龟速前进。
“你别吓人家，师傅，八点之前到就可以。”姚真真白了高岩一眼，真是的，到底是保护还是添乱。
出租车慢慢地开出去，姚真真转头，见高岩站在路边，目视她离去，表情冷冷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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