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吃中饭的时候，每个人都收到一则气象部门的短信：第17号台风“风神”已经增强为超强台风，预计9月26日凌晨到上午登陆浙江东南沿海，市防指于9月24日启动防台三级相应，请市民关注台风动态，做好防御措施。
“这都9月底了怎么还有台风？”潘晓语塞了一口空心菜进嘴，含含糊糊地问。
“拐了个弯怎么又朝我们这边来了，不是说预测北上吗？16级！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了。”因着上次学生打架的事，姚真真和她的关系暂时处于缓和，看彼此也没那么讨厌了，偶尔还能在食堂凑个桌一起吃饭。
像方青茹这样的本地人，已经被台风吹出强大的防台抗台神经，对台风习惯的就像六月的西瓜七月的杨梅，每年不迎接几个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住沿海地区。
姚真真对台风还没有过直观的认识，再大的台风吹到上海也就变成六七级大风和大雨。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极端天气肆虐后的满目疮痍，破坏力惊人。
“会在这里登陆吗？”
“我们县不算完全靠海，只是离得比较近，又有山挡着，一般吹到这里会减弱一点。”
“一点？”姚真真对这个一点的程度表示怀疑。
方青茹翘着小指勺了一口稀疏的紫菜汤，慢悠悠地向两个外乡人科普：“也就是能把路边大树连根拔起，把不怎么坚固的房子掀个顶的程度。”
“我靠！”潘晓语发自肺腑地震撼了一下。
方青茹凭经验猜测：“大概率明天下午要放假了。”
果然，当天下午，校领导就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分配防台任务。
周五下午开始全校放假，除了安排几个比较有经验的教职工值班外，其他人员全部清空。
那会儿，天已经下起了小雨，风还不算大，天有点阴，倒是这些天里难得的凉快日子。
等学生都走光了之后，姚真真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教室和寝室的门窗，确定没问题后也准备回公寓。
雨开始淅淅沥沥起来，风是一股一股吹来，吹一阵歇一阵，就算打着伞，膝盖以下部分也都湿透了。
姚真真捏着采购单，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趟超市，明天如果一整天都得呆在家里，也不能光靠饼干和泡面度日不是，一日三餐，总得荤素搭配，才能营养均衡。
去超市的一段路还在维修中，到处都是水洼，踩下去一脚的泥泞，脚趾缝之间感觉都有细碎的沙砾，磨得难受。
她开始后悔没有把自己那辆小mini从上海开来。
好不容易到了超市门口，手机响了。
姚真真赶紧跑进超市避雨，把伞一搁，掏出手机，见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以为是推销的，接起来说了声“你好”。
没想到有个年轻的陌生的声音传来：“姚老师，谢学东找了人要把程智堵在学校北门的溪边。”
这个男生特地压低了声音，完全听不出是谁，姚真真谨慎地问：“你是哪位？”
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姚真真举着手机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才给方青茹打电话，幸好一会儿就接通。
姚真真也不客套，直接说：“方老师，刚才有人告诉我，谢学东把程智堵在学校北门的河边。”
“什么？”方青茹的声音都尖起来，显然被这个消息吓到了，“怎么回事，谁告诉你的，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人匿名了，还没法确认这个事的真假。我刚从学校出来，”姚真真简单地说了一下，“你在哪里？我们必须一起去确认一下。”
“我……我现在在县城，来不及过来，怎么办……”方青茹的家在县城，本来打算到平梁中学过渡两年，再凭家里人的关系调回县城。这会儿也是刚到家，听到这消息急的跳脚，这都什么熊孩子，不记教训不涨记性的是吧，“学校里还有没有人，要不找个人陪你一起去看看。”
姚真真看了一下外面更加阴郁的天和斜飞的雨线，潘晓语回未婚夫家了，教职工放假的放假，值班的值班，再说这大风大雨的，谁愿意出去啊。默默地把流年不利四个字咽下去。
“算了，我先过去看看，保持联系，”这么个操蛋的日子，她想打人。没亲眼看见，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都无法跟校领导汇报。
“哦……好，你注意安全。”方青茹呐呐地说，这会儿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先暂且等消息。
姚真真回首望了望人潮涌动的超市，悲伤地觉得，果然她就是啃饼干的命。
咬咬牙，义无反顾地踏入雨中。
姚真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北门。北门出去是一条老石头路，再过去就是那条东西走向的溪流，五六米宽，岸边设有栏杆，有步行台阶，平时水浅，溪底鹅软石清晰可见，附近不少人家会来这里洗衣洗菜，景色宜人。
这会儿，水流湍急，奔腾着朝下游去，两岸泛起白色的浪花沫。
她环顾了四周，空空旷旷，没见半个人影。刚才打电话的孩子说在北门溪边，如果消息无误，程智要回家，应该是往下游那个方向去。
姚真真又往下游寻去，这一通奔波，t恤和裤子已经吸饱了水，粘在身上，冷的她直发抖。
眼看着快要走到山底了，还是没发现程智或者谢学东的身影。她不得不怀疑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没发生什么事，虚惊一场。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已经发生了她来不及阻止的情况——
她赶紧给程智妈妈打电话，想确认程智是否已经回家了。
程智妈妈一看见来电的是阿智的班主任，一口气就喘不上来，诚惶诚恐地接起电话，本能地觉得孩子发生了生什么事：“喂——喂，姚老师，我家阿智有什么事儿吗？”
“程智妈妈，程智回家了吗？”
“没有啊，不是还没放学吗？”
姚真真一阵无语，放假通知昨天就已经挂在群微信和钉钉通知中。
“学校下午放假，你不知道吗？”
“下午放假！可是阿智还没回来呀！”程智妈妈一阵茫然。
“那有没有可能去同学或者亲戚家了，你联系看看。”
“他平时很少和我说学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和哪个同学走的近，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程智妈妈彻底慌了。
看来指望不上了，姚真真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安慰她，说了一句“如果程智回家了，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挂断了。
她转身又看了一圈。
这一条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就她一个孤零零地接受风雨的浇灌。
她的视线顺着大路来回逡巡，蓦然，一个激灵，停留在一排靠溪边的栏杆前，悄悄走到栏杆边，探出头。
栏杆下面还有一排长长的台阶，台阶上有长条石凳，供观景的人休息用。
她远远地看见程智上半身挂在台阶上，手臂拼命扒住岸边一块石头，下半身浸没在汹涌的溪水里。
有两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一个恶狠狠地踩着他的手，另外一个拿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就套在程智身上，让他既上不了岸，也下不去水。
姚真真的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她捂住嘴，慢慢地蹲下身子，拿出手机，拨了110。按的时候手指冷的都有点发抖，差点按错键。
很快接通。
“我是平梁中学的老师，我的一个学生被两个歹徒推到河里，快点来救人，”说的时候，她的语气特别平静，如果能忽略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平凉中学北门朝西两百米左右的地方。你们快点，他快支撑不住掉下去了。”
挂断电话后，她拿着手机开始拍摄，人也慢慢地移过去，镜头不断拉近。她甚至看见程智咬紧的牙关，额角突起的青筋，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遮住了眉眼。
这一刻，她甚至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恐惧和脆弱。
那两个人笑的更加猖狂。其中一人慢慢地蹲下身子，把程智的手从石缝间掰出来，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几乎让人绝望。
这两个人渣！
姚真真眼睛闭了一下，咬咬牙，扶着栏杆地站了起来，一手撑伞，一手举着手机，坚定地靠过去。
她站在正上方，冷着脸注视下面，怒喝：
“你们两个，把人给我拉上来。”
我槽！那两个人渣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本来以为这台风天，没人会出现在这里，这才大着胆子玩弄一番这不识抬举的臭小子。
抬头一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脸色阴沉地拿着手机对着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暗道了一声糟糕。老大只说让那小子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能惹。只能怪这小子太不识相，不肯服软，这才下死手教训教训。
没想到会被人拍去。掰手指的那个人，准备跑上去夺手机。
姚真真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喝一声：“我开得可是直播，你们还想当着几千人的面谋财害命吗？是不是想把牢底坐穿。”最后一句几乎是撕扯这嗓子喊出。
“现在，立刻，把人拉上来。”
那两个人犹豫了一下，立马怂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怕闹出人命，所以才在那小子身上绑了绳子，就怕这小子栽进水里。原本只是想让这小子吃点苦头，开口求饶。
现在被人在网上直播，哪里还敢嚣张，赶紧七手八脚连拖带抱地把程智拉上来。
上了岸之后的程智已经全身虚脱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名字，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吃力地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一顶紫色的伞，伞下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头又垂了下去，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在地。
两个人渣遮遮掩掩地从另外一边的石阶爬上去，逃走了。
姚真真收起手机跑下台阶，她把伞遮在程智头上，“程智，能说话吗？哪里痛？”
“姚老师——”程智张开嘴想对她说什么，嘴唇颤抖了几下，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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