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下浮尸04
落日熔金，红霭翻滚。
验尸工作虽已完成，可谢绾绾却因未解开的问题诸多而满面愁容。
她蔫答答地跟在苏景琰和江熠身后，无意间听到两个人的谈话，感觉破案工作许是要明日再继续了。
一路走过蜿蜒游廊，绕过奇峰罗列的假山，夕阳暖红印在池塘之上，尤是怡然自得。
穿过苍翠松竹后，一幢四角楼阁便现于眼前，两侧立着两只石铸獬豸雕像，但同大理寺大门前的相比，小了不少。楼阁前已有暗卫看守，谢绾绾左右打量着，猜测此处或许就是苏景琰处理公务之处。
进入楼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屏巨大的山河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宽敞木质厢房，房间内檀香气息浓郁，谢绾绾忍不住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原本心生焦虑的心也因这檀香气味，渐渐平静。
再度抬眸向前瞧时，发现苏景琰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倏然停下脚步。她微微向侧探了探头，只见前方原本用于伏案工作的大型书案上堆满了公务文件。
苏景琰右手握起拳，声音冷峻中带着不满：“江-熠-”
江熠的名字几乎是被苏景琰咬着后牙槽叫出来的，可这正挑战苏景琰忍耐度的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大摇大摆走上前，拍了拍书案上的文件，“我说了，你走的这些日子，大理寺忙坏了，光是把这些文件搬到你这儿来，就花了好些功夫。”
“作为好兄弟，本少卿是都让人尽量把文件围在书案周围了，这样你就可以不用起身，就能拿得到所有文件。这些日子堆积的工作量是有些大，但你平时一向如此，想必你可能不过几日便能都处理好。”
谢绾绾听着江熠说的话，不禁噤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会被发怒后的苏景琰波及到。
然意外的是苏景琰并未进一步恼火，他走上前随手翻了册文案，半晌将文案扔回书案上，嘴角微扯，轻瞥了眼还在看自己好戏的江熠。
“本王刚好想到，前些日子在金州破案时，发现仍存在官员贪污一事。”苏景琰用手指有条不紊地敲打着文件，漫不经心道，“一介小小知县在本王近两年时日杀鸡儆猴连揪多名贪官后，仍敢如此，他背后的靠山可想而如是怎样庞大。”
虽只是在普通的话不过，江熠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住，脸色也愈发阴沉。
苏景琰异眸打量着江熠，话却仍未停下，“朝廷里定还有人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捞好处，贪污行贿一事，还需再揪，江少卿就辛苦你了。”
江熠听了这番话，眸子倏然瞪圆，“你在报复我？”
“并未，不过是此事交于少卿你，本王最放心。另外，本王派人在金州知县府查封几箱贪污之物，均已做了记录，还劳烦江少卿寻得这些物什的流向。”
苏景琰皮笑肉不笑着，忽地又从袖腕中掏出从金州知县府搜来的两盒毒物，“本王手中的是两盒毒物，也请江少卿助一臂之力，寻得此物出处。此物有毒，易成瘾，江少卿在处理公务时尽量远离。”
苏景琰面不改色地不断给江熠安排着工作，江熠被他这副“假公济私”的模样气得咬牙，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过如此。
未斗过苏景琰的江熠是一刻也不想逗留，他接过苏景琰递来的一盒毒物，拂袖转身正欲离开，却又被再度叫住，“江熠。”
“干什么？还干什么？”他不耐烦地回头，蹙眉瞪着苏景琰，“你干脆累死我算了！”
苏景琰并未被江熠唬住，他下巴微挑，视线转移到谢绾绾身上，“她今后在大理寺任职，先安排实习，给她和她带来的丫鬟找个住处。”
话题突然一下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谢绾绾神思一怔，收起看俩人互怼的吃瓜心态，脸上瞬间严肃起来。
她紧紧盯着江熠，看到江熠瞧了两眼苏景琰，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半晌嘴角一扯，轻笑出了声。
“大理寺没地方了，岐绍王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是岐绍王带回来的人，那就住岐绍王府吧。”
江熠的话，让谢绾绾整个人呼吸一窒，她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意，但作为现代人的自己都知道古代女子绝不能随便出入陌生男子宅府，更何况是王府，这江熠怎就如此轻易将方才的话说出了口。
正当她还在为此担忧时，苏景琰已然表现出不满，怒目圆睁的看着江熠，再一次狠狠地喊了声江熠的名字。
江熠连忙耸了耸肩，不再停留，逃离般地朝楼阁外走去，经过谢绾绾时轻轻唤道，“小姑娘，快随本少卿走吧。”
谢绾绾晃了一瞬神，见苏景琰并无要再说什么的意思，便连忙转身跟着江熠离开楼。江熠的步伐快极了，直到远远走出庭院，才缓缓放慢。
他回头看了眼楼阁，愤愤道了声，“真是块木头。”
一路带着谢绾绾在大理寺中兜兜转转，江熠倒成了临时的导游，耐心介绍着内部的构造，带她了解熟悉，最后二人停到一处厢房外。
这里没有小院，只是简单的一个房子，但好在房间内分为内外间，桌椅床榻均有安置，厢房外不远处还有一间小厨房。
谢绾绾新奇地来回瞧来瞧去，江熠就站在房门前，略有无奈道，“方才说大理寺没有地方并非玩笑，如今能找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厢房，小姑娘怕是要委屈段时日了。”
江熠话语间的为难，她是听得出的，连忙摇摇头，“未提前招呼便来大理寺，臣女已是添麻烦了，臣女住在这里恰是刚好，在此谢过江少卿。”
她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满意，并未有客套，江熠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忽地想起适才苏景琰给他安排的一系列公务，微微蹙了蹙眉。
“小姑娘，此处与你在泉江所住的地方相比，可是简陋了？”
谢绾绾未反应过来江熠问话中的意思，她摇摇头道，“臣女所住之处虽是有个小小庭院的，不过这间厢房因是内外间的构造，兴许还比臣女的闺房要大些的。”
江熠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再次开口，“若是同金州知县府相比呢？”
这才明白江熠意思，谢绾眸子看了看江熠，脸上神情严肃了些，“我们并未下榻金州知县府，但去的两日内确实又看到府邸结构装饰略有奢华。”
“那还真是大胆啊。”江熠笑眼微眯叹了口气，继而转了话锋，“本少卿已叫人将你那丫鬟和所带来的行囊带来，本少卿就不再逗留，去处理那棘手的贪污行贿一事了。”
听江熠是要离开，谢绾绾连忙出了房间，微微福礼道，“谢江少卿。”
“举手之劳，倒是不用谢，不过……”江熠用手指灵巧把玩着折扇，“日后有空便教教我如何辨人内心，他日本少卿要好好探探苏景琰那让人摸不透的脾气。”
江熠后半句话说得略有愤愤，惹得谢绾绾笑出了声，“江少卿和王爷看上去关系甚好。”
江熠神情微微一顿，笑着摇摇头，迈着步子正欲离开，走出几步轻哼道，“打小便是相互折腾的关系，谈何关系甚好。”
江熠离开后，谢绾绾便无所事事托着腮地坐在圆桌前，半盏茶的功夫，她终是远远听到了春雨的声音。焦急起身跑出厢房，一整天都在验尸，今日是真的都没再见到过春雨。
“汪暗卫，你当真是在大理寺任职的暗卫吗？怎地还能迷了路？我家小姐怕是到现在连饭还没有吃。”
她才刚出了厢房门口，就听到了春雨似又是在对汪绪不满的声音，步子一顿，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春雨和汪绪便出现在眼前。
汪绪挠了挠后脑勺，指向前方，“这几处住所我也不常来，自然是不熟的，这次指定不会错。”
春雨顺着汪绪指的方向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谢绾绾，急忙跑到了当前，她提起手上的双层匣子，“小姐，可是还未用膳吧？奴婢来晚了，这就给小姐准备吃食。”
谢绾绾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捏了捏春雨的脸颊，转身朝向才走上前的汪绪微微福礼，“有劳汪暗卫了。”
汪绪立即向她行了礼，随即抬了抬手，让身后衙役将东西抬进房间，“谢小姐客气，王爷吩咐过，谢小姐今后若是有何需要，与暗卫或是大理寺的衙役说都是可以的。属下这就不打扰谢小姐歇息，告退了。”
谢绾绾点点头，目送着汪绪离开，待汪绪和衙役的身影消失，她这才转身看向春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方才怎又和汪暗卫闹上了脾气？”
春雨正将匣子里的饭菜端出，手微微一顿，“奴婢是着急小姐可能还没没用膳想快些过来，可那榆木暗卫偏偏迷了路。这天冷得紧，奴婢是怕耽误了，小姐就吃不上热乎的吃食了。”
听到春雨如是说，她又是一声叹息，细细想来，春雨每次这样别扭也确实不是胡乱生气，说到底还是因为太过担心她罢了。
她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抬眸瞧了瞧站在旁侧有些委屈的春雨，“你可有吃过？”见春雨摇了摇头，她将匣子里另一幅筷子拿出，放到旁边的位置，声音轻柔了些，“坐下来与我一起吃吧，以后若只有你我二人，便不必在意那些礼数。”
春雨起初是有些怯怯的，一直没有动，见她执着如此，拗不过还是坐下了。
她笑了笑，开始给春雨夹起菜，嘴上也没闲着，“如今咱们来了江临城，爹爹不在身侧，咱们又对这里不熟络，有什么不方便的还得仰仗着王爷的人帮衬，所以以后定不能再如此了。”
春雨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是，小姐，奴婢以后定不在胡乱生气了。”
谢绾绾笑眯眯地“嗯”了声，加了筷菜心放入口中，心里小小腹诽着，汪绪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王爷交给他的事，都完成得挺干练，偏偏一对上春雨，就总是虎头虎脑的。
用过晚膳，春雨便开始匆忙收拾整个厢房，谢绾绾则一个人靠在罗汉床上，看着春雨进进出出的身影。
略有无趣的她，忽地想起今日苏景琰将她交于江熠安排，心中顿生千种猜测，或许苏景琰是在委婉表达今后都不会让她跟着他破案的意思？
之前是她擅自验了张家老夫人和娟儿的尸，并一直跟着破案，苏景琰从未提过允她跟着破案。现如今来了江临城，还被交给江熠安排，她自然是没有理由再去跟随了吧？
想到如此，心里不禁微微犯赌，破案她虽不擅长，但也因胡顺那一案，对破案生了兴致。
若今后她再也不能跟着苏景琰前去现场……
心里烦闷得紧，她再也坐不住，一个人出了厢房。也不知该去哪里，就只得在附近瞎转悠。
月下的大理寺不再嘈杂，安静万分，她在池塘边踱着步，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一不小心踢到了池边的小石子，小石子掉到冰面上，清脆一声响，似还带着回音。
长长叹了口气，她抬头望着月亮，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想着也是在外面呆了太久，转身准备回房，却蓦然见到苏景琰站在不远处。她先是愣神，随即提起裙摆，小跑着到了苏景琰身前。
“王爷可是刚处理完公务？”
苏景琰盯着她略有失神，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嗯。”
谢绾绾眨了眨眼，探不出苏景琰此刻是如何作想，只得颔首咬着唇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开了口，“王爷，臣女今后可还能再随王爷去破案？”
苏景琰居高临下瞧着她颔首揪裙裾的模样，不禁挑眉。他不懂谢绾绾为何会这么问，本是想要安抚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味。
“来了大理寺，反而不用破案，哪有这么好的美事？”
他本以为谢绾绾会敛眉怒瞪自己，可却不成想眼前人却意外地长舒一口气，一抬头满脸带着笑，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说话声音轻快极了，“那王爷我们何时去死者家？”
苏景琰轻咳掩饰自己的诧异，“明日一早。”
“是，王爷！”谢绾绾难得向苏景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明日一早臣女会按时到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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