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错误的消息是木萧萧找人放出去的。起初，楼中人和江湖同道担心诗某安慰，难免有点乱了阵脚。”诗梦浅浅一举杯，“给冥王添麻烦了。”
“好说。”
“悉伐统治残暴，想要叛逃者甚多，所以，诗某有幸得了几枚‘暗桩’。自然，真实的情报很快就会传出来。”诗梦瞥了一眼玄冥，见他正挥手示意那些歌舞女下去，谁也没留下。
玄幽目光闪动：“哦？可是……老夫未觉得有何变化啊。”
诗梦笑出声来：“那诗某得再说一声抱歉了。冰冰为了迷惑悉伐，不得不寻同道做做样子。悉伐也不是笨蛋，他确实派出了真的杀手冒充我月影楼中人，杀了贵派不少人。楼中弟子接了命令前来截杀那些杀手，防止我们之间起冲突。”
“可到底没有完美完成。否则，也不会弄得彼此处境尴尬。”
玄冥目光闪动：“原来是这么回事。爹，孩儿被伏击时，确实有人自称月影楼弟子，前来相助过……”
玄幽抬手，示意他打住：“爹知道。”
稍顿，他看向诗梦：“诗盟主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情报送出来，还布了一个局自救，甚至请得皇家出面，光明正大从杜尔迦教走了出来。果真厉害啊。”
“我想——冥王应该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否则，黄泉洞府又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崛起得如此之快呢？”
气氛突然安静。凝滞了几秒，两人如同约好了一般，齐齐两朗声大笑起来。
“大漠落日和雷霆震怒的传说重现江湖。诗盟主此番亲自动身，怕也有这方面念想吧。”
诗梦笑笑：“谁会没有呢？冥王不也一样一直在打探么？”
“不曾想，这九江城内有一日会聚集那么多武林中人。”玄幽眨眨眼睛，“不知诗盟主可听说了，昨日，杜尔迦教的一处分舵走了水？”
“我知道。那里传闻藏了两本秘籍。”
玄幽笑起来：“看来诗盟主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好说。”诗梦不想再兜圈子，直言道，“诗某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秘籍，二——想必玄公子已经转述了。”
玄幽沉吟片刻，没有直面回答，只道：“我们不妨先合作一回尝试一下，再考虑更久远的？”
“合作……”诗梦挑了挑眉，“冥王说得可是找寻秘籍之事？”
“不错。诗盟主是聪明人。咱们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分舵岂不是手到擒来？”
诗梦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只是——你我皆有意于秘籍，届时起了冲突又当如何？诗某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局。”
“老夫自然也不愿意。”玄幽道，“为表诚意，我们取得了秘籍，一人一本，谁也不欺。”
诗梦闻言，忽然咧嘴一笑：“冥王能这样想最好了。倘或诗某得了，一定也与冥王共享。”
“只是——”他话锋陡转，“诗某答应了众同道并非为了秘籍而来……”
玄幽脸色不可见地微微变了变。玄冥变得很是明显。
“既然如此，诗盟主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黄泉洞府出面抢夺，你月影楼坐享其成？”他的语气有些冷淡而不善。
诗梦浑然不觉一般，淡淡道：“当然不是。只是既然在众人面前答应过了，出尔反尔，总归不太好。到时候给悉伐寻到了机会，江湖恐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那诗盟主的意思是……”
“出面不行，但是幕后——”他笑得很诡谲，“这‘阴阳之法’，冥王想必也是常用的。”
玄幽笑道：“诗盟主想怎么个帮衬法？”
诗梦没急着回答，反倒是悠悠看了柳芊雅一眼：“芊雅姑娘想必不会多言吧？”
“不会不会。”见到三双眼睛齐齐看过来，柳芊雅心里头发憷。
“即便对芊芊……芊雅姑娘想必也能守口如瓶吧？”
“能。能能能。”柳芊雅忙不迭的点头。
她暗忖，我都已经和我爹说了，诗梦没带徒弟去办事儿。我要说了，拿岂不等于有些事情要穿帮？
玄幽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诗盟主放心。老夫已经有心认她作儿媳妇了。都是自己人。”
诗梦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诗某已经知道了秘籍的开启方式。只是这确定的藏匿之处还有待考证。”
玄幽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此言当真？”
“不仅如此，很快秘籍被毁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江湖。”他的笑容更加诡谲。
玄冥和玄幽浑身一震，不约而同问道：“什么？毁了？”
玄幽还算镇定，沉思片刻：“诗盟主，你……”
“我放出去的消息。火也是我派人点的。倒也不比担心，据说存放秘籍的容器实则水火不侵。”
玄冥眼睛一亮：“你想先让一部分人退去？”
“对。”诗梦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柳庄主——应该不会退。”
“人少些，自然好争夺。”
柳芊雅听着，突然有些明白今日听到的诗梦和饮冰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让饮冰放火去了。
“接下来呢？诗盟主打算如何？”
“必然有人不信邪。”诗梦怡然自得地饮了一杯酒，“冥王想一点力也不出就凭空得了秘籍，这恐怕是不现实的。”
“况且，悲白发和木萧萧也都已经到了。”
玄幽蹙起眉头：“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诗梦笑道：“少不得要打几场。”
“如此说来……诗盟主，你也不好作壁上观啊。”玄幽冷冷一笑。
“不错。我呢，大可组织众人对付杜尔迦教，借此机会也插手进秘籍之事中。冥王呢，只管光明正大强取就是。反正——贵派也不必学诗某做样子。”
玄幽脸色微黑，偏生不好发作。
“待寻得了秘籍，不要外传……”诗梦加起一块鸡蛋，轻轻一用力，鸡蛋分作两半，“然后，昭告群雄我们联手了。届时再平分了秘籍。我想也没人敢对我们如何。”
玄幽眼珠子提溜一转，好半天没说话。
如果是我取得了秘籍却不告诉他，然后一如既往同他昭示天下两派联手，事后偏不把秘籍给他……他要是撕破盟约，会教天下人笑话，还平白得罪了那些信服他的人。若是不撕破脸，他岂不就是吃了个哑巴亏？
都说这小子智计无双，他难道没察觉出来这里头有很大的漏洞？还是——他有后招在等着我呢？
“怎么？信不过诗某？”诗梦讥诮一笑，“别看诗某如今缠绵病榻，身子骨单薄了些，可是，大漠落日和雷霆震怒也未必就非要不可。至少——我手中还有别的秘籍。”
玄幽果然眼睛微微亮了亮。
年少轻狂。果然传言不能尽信。他大概不知道我一早就开始有所动作了。如今又告诉了我具体的位置和开启的方法，对外还要撑着面子对付所谓的正道门派……
这件“嫁衣”我只好收下了。
稍顿，他想到什么似的：“听说你和悉伐过过招了？”
“对。”
“介不介意和老夫也切磋一下？”
玄幽暗忖，若是他输了，我借势成功便过河拆桥。若是他赢了……合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况且，秘籍的事儿他只能自吞苦果。
诗梦沉吟片刻：“请。”
“好！诗盟主爽快人！”玄幽站起身来，向着刚才舞女站立的空地走去。
玄冥眉头紧皱，想拉住自己的爹，却又有些胆怯和迟疑，只得小声道：“人家是来作客的……爹，你这……”
“玄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诗梦笑出声来，“既然我是来做客的，你爹也不会真的伤到我。我们只是切磋一下罢了。”
两人划出道来。
玄幽挑了挑眉头：“诗盟主要不要考虑把斗篷摘了？”
“不必了。”诗梦苦笑一下，“诗某现在体弱畏寒。下午才刚退了烧。”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尽管出手。”说着，霁月剑已经铮然出鞘，迎向玄幽的黑色长鞭。
长鞭刹那缠住剑身。诗梦斜斜一勾嘴角，向后撤开半步，伸手一拽。吱呀——金属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带起一串火星。一股强大的力道穿透过鞭身，直直撺掇住玄幽。玄幽脸色一沉，旋即也向后撤开。本以为会有两股反扯的力道。没想到，诗梦砉然松了劲道，任由长鞭缠着剑身，将自己带飞起来，半空之中，内力凝掌推击而出。
玄幽吓了一跳，迅速一松长鞭的力道，将缠住剑身的鞭子松出一段，使得诗梦算好的一掌即将落空。谁料，诗梦竟能在脚快着地的一刹那，凌空一个鲤鱼打挺，弹身而起，迅速飞腿踢出。一下踢在玄幽的长鞭手柄上。
玄幽被震得退了两步，同时感觉到鞭头力道如同鲜花绽放，一下子向着四面八方松散开去。再定神看时，诗梦的霁月剑已经抽了出来，轻抖剑身，银光飒飒。
玄幽面呈灰败之色：“你……你……同悉伐过了几招？”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那么快败下来。
“一百多招吧。”诗梦淡淡道，静静收剑。
“你的伤多久好的？”
诗梦笑容更苦：“也许该说至今未好。我被他用内力震伤。且都在要命的穴位。”
“哪里？”玄幽紧跟着追问。
诗梦一抬眉，声音温和中透着冷淡：“按理来说，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可是，我们既然要做盟友了，告诉你也无妨。鸠尾、曲骨、心腧，气海腧和太渊。”
这可都是要命的穴位！
难怪诗梦时不时就要“清一清”嗓子般咳咳两声。
“在杜尔迦教时，我被锁链锁着，硬生生挨了他两掌和木萧萧一掌。”
话音刚落，玄冥和玄幽齐齐变了脸色。
“那……那他和你比拼时，可有受伤？”
诗梦喟叹一声：“有。只不过同他施加给诗某的伤势比起来，约莫只能算‘轻伤’。所以，三足鼎立真的是对付他最好的模式。”
他说着，不能自控地咳了几声：“希望，我们可以坦诚相待。”
“是老夫输了。”玄幽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的，就月影楼目前的势力，还有诗梦的实力……都不足以和悉伐抗衡。单独支撑，恐怕不能长久。况且，悉伐本身就开始有对自己下手的打算了。
这个盟约，该结！
诗梦闻言，温和一笑：“冥王出手留情，所以落了下风。切磋之事，不要放心上，忘了罢。”
“诗盟主有此胸襟，老夫佩服。此番夺取秘籍，还请多多照应。”说着，玄幽举起了酒杯。
诗梦也含笑将酒杯斟满端了起来。
柳芊雅和玄冥见状，急忙也端起来。
“美酒为证。”诗梦撞杯，正色道，“放下恩怨，结盟共赢。”
九江城杜尔迦教分舵怀义总镖局。
悲白发和木萧萧刚一来到此地就听闻了两件大事——第一，月影楼和黄泉洞府结盟了！第二，分舵走水，秘籍不保！当然，也有传是下落不明的。
《大漠落日》和《雷霆震怒》是木萧萧一生的执念。悉伐却没有给他修炼的机会。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乞求都无用。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自导自演一场戏，为的就是偷梁换柱取走两本秘籍。
眼下这个消息几乎让他陷入癫狂和疯魔！
镖局此刻已经打烊。
后头院落仍旧一片灯火通明。西北角不起眼的一个院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火舌一直舔舐到最靠西北方向的那一间镖师住的四人间小通铺。将卧室外头雪白的墙壁熏得黑如煤炭。屋内有些地方也受到波及，微现焦黄之色。
许多镖师都不知道，这被烧掉的西北角院落里有一个很隐秘的机关。能够开启另一番天地。那其中藏着人人都想到手的两本秘籍。这两本秘籍来源于《秘法残本》。
《秘法残本》有说毁去大半了的。但也有传闻还在悉伐手上，无人敢有此念想。
《大漠落日》和《雷霆震怒》却已然无主！
那个年纪轻轻便能将兵锋几乎逼至江湖之巅的人已经亡故。他留下的秘籍……偏生不在悉伐手边。那不就等于放在大街上，让别人尽管去争抢的意思。
除去悲白发和木萧萧，其余人的头上笼罩着一片阴霾和杀气。大厅内气氛极为凝肃，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那个院落平时都谁在把守？”悲白发出声问道。
分舵的主事颤颤巍巍答了句：“无人把手。时常用来堆堆杂物。”
木萧萧勃然大怒，拍得桌子砰砰直响，眼神阴翳得要滴出血来：“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你居然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你一家老小——不知——够不够喂饱我的剑！”
“木祭司饶命！”分舵主事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将脑袋磕得头破血流，“属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这么些年了……从无有过差错。这些兄弟们都已经换了两三波，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暗仓在此。更不知道什么秘籍之类的。”
悲白发沉吟着不作声。
“便是客人或者附近的那些个店主之类的，有时同我们往来，借地堆堆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儿。没人有会想到那上面去。所有的人都只把西北角那个院落当成一个荒废的堆杂物的院落。”分舵主事面露冷色，“凡是有人发现异样的，属下都已经做了！看在属下忠心办事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属下一家吧！”
悲白发微微一清嗓子：“二师弟，我看小许不像说谎。这秘籍的事情也是突然之间爆出来的。甚至你我兄弟当初都不知道师父将小师弟的两本秘籍放到哪里去了。江湖上也无人传此秘籍之事。”
木萧萧心中意难平，再加上，师兄弟两个没赶得及力挽狂澜，回去肯定难以交差，一时间怒气有些无处可撒。但悲白发一番话令他稍稍冷静了一些。他刻有刀疤的那只眼像魔鬼的嘴巴，微微开阖，神色阴沉肃杀。
“那依着大师兄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办？”
悲白发掠过一丝很奇异的笑容：“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江湖突有传闻。盟主千里而至。结果不是找宝贝来，而是结盟。不仅如此，江湖群豪纷纷跟着也都出现在了这九江城……”
“你是说——这是诗梦的安排？”木萧萧忽地一提声，“秘籍也是他烧的？”
“近来可有月影楼的人出现？”木萧萧豁然离座，一阵烟似的掠到分舵主事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
分舵主事冷汗涔涔：“有……有是有……就，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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