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冷月无声。
洛阳的房子是里正家废弃不用的旧宅，位置偏僻，少有人来。此时已是夜深，万籁俱寂，院子里只闻秋虫低鸣。
萧索的秋风翻动洛阳的衣角，她盯着破旧虚掩的木门，静静矗立。
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村里人纵使有些坏心眼，也牵扯不到流血的事情上来。更何况，他们受了伤跑她这藏起来干啥，早找大夫去了。
那么就是外来人了。房子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三处，一处房梁，一处床底，一处门后。来人受了伤，不一定能翻上房梁。另两处嘛，若是他只想藏身，便会躲在床底。若是想对她不利，便会藏在门后。
洛阳凝神细听，果然在门后听到了一个微弱不甚平稳的呼吸声。
既然你不安好心，那也别怪我辣手无情。洛阳袖筒一抖，销铁如泥的“羊角”短匕落入掌心。她反手握住背在后面，静静等待。
洛阳不动，那人也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影稍稍移动了半寸。
洛阳想着，这样不是办法。得诱蛇出洞。
她轻轻一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然后将身子微微前倾，半个身子探进门内。
门后那人果然上当，黑影闪电般射出，五指成爪往她脖子上扣去，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咦”了一声，跃在半空的身影硬生生拐了个弯。
黑影落地，是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他微微躬身喘气，面容隐在阴暗里，低沉着嗓音道：“我以为是那些追杀我的人呢。对不住啊姑娘，今晚这个废宅不安全，你还是另找地方过夜吧。”
洛阳噎住，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人家把这里当作荒宅了。也是，这么破旧的房子，里面也没什么生活气息。
“……这是我的房子。”
那人也顿住了，少顷，方才自失地一笑：“哦，我还以为是个废宅呢。那么，应该走的人是我了。”几句话仿佛耗尽了他的体力，他身形微微一晃，不过很快又站稳了，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直，深吸一口气，一步步从昏暗中走来，等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洛阳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两道凌厉的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紧抿的唇，棱角分明如雕刻，莹白的月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有种精心雕琢的美感，整体看上去是个冷厉倨傲的人，但眼神意外地柔和温润，声音也低哑好听，这应该是个出身高贵有着良好教养及自我要求严格的人。
他身着宝蓝色长袍，腹部洇湿一片，有血慢慢从伤处渗出来。他眉心拧紧，用手去捂，很快血就从手指缝里钻出来，一点点滴在地上。
纵使鲜血铺路，他依然没有半点迟疑停顿想要留下来的意思，只是在经过洛阳身边时，略微站了一下脚，微笑道：“姑娘，脏了你的地方。那些人还在外面找我，要是顺着血迹找到这里来，只怕会给你带来危险。今晚你还是另找个地方过夜吧。”
他脸色惨白一片，可是笑起来却份外好看，让洛阳想起曾经见过的幽昙，虽绝美却不过一现。洛阳悄悄收回自己戒备的手。
末世生存法则，不要相信人们嘴上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嘴上抹了蜜背后捅刀子的事洛阳见得多了。
这人看起来应该是个好人。眼见他血流不止，洛阳快步上前拦在他面前：“你这样个流血法，还没等人来杀你，先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他毫不在意道：“别怕啊姑娘，一点小伤，死不了。记住，若是有人问起你，你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若是能装疯卖傻就更好，没人会为难一个傻村姑的。”
傻村姑？洛阳瞥了他一眼，收回原本想上去扶他的手，判断了下他的出血量，然后抬眼看天，默默数起了数。
“1、2、3……”
果然，还没数到10呢，就听到“扑通”一声，男人一头栽倒在地。
洛阳蹲在他面前，见他两道浓眉蹙起，牙关紧咬，手微微抬起，好似还想挣扎着爬起来。洛阳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他的面皮：“你才是傻村姑，你全家都是傻村姑。”
匕首划开伤处的衣服，一根被血染透的布条紧紧扎住伤口，应该是受伤挺久了，布条早已和血肉连在一起。洛阳费了很大功夫，用清水打湿，一点一点才把布条剥下来，虽然她已很仔细很小心了，还是带了点碎肉下来。腹部一个碗大的血洞，还在不停往外冒血出来。伤口处有黑黄的草药涂上的痕迹，闻气味有点刺鼻，除了止血外，应该还有兴奋神经让他不致晕厥的作用。
这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洛阳给他的伤处消了毒，洒上止血药粉，用干净绷带小心包扎好。然后翻出输血设备来。
她是o型血，只要眼前这人不是稀有血型，她的血都能救他的命。
她抽了一针管自己的血出来，刚给他插上输血针头，就听到外面有狗狂吠起来。有轻微细碎的脚步声正朝她家而来。
半夜三更了，村民们不会在外面走动的。应该就是他嘴里所说的杀手了。听起来有四个人，功夫都不弱。
狂叫的狗“呜咽”一声突然没了声息。脚步声越来越近，低呜的秋虫也一下声息全无，秋风似乎也凝滞起来。洛阳明白，这叫杀气。
她倒不怕打架，只是这还一个重伤的呢，怕是护不了他。
她四下看了看，茅屋破旧空旷，根本无处藏身。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迅速将男人塞进空间里，然后将放在背篓里的兔子取出来挂在屋檐下，兔身上洒了几滴血上去，制造院子里的血都是兔血的假像，然后躺回床上，安安心心地睡起大觉来。
杀手们进来了，先在院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进到屋子里来。洛阳虽闭着眼睛，但五感更为敏锐，察觉到有一人正驻足在她床头盯着她。
“若是能装疯卖傻就更好了，没人会为难一个傻村姑的。”
受伤男人的话回响在她脑子里。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像说梦话一样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纯熟而有节奏的呼噜声从她喉咙里钻出来，不时还磨两下牙。
床头的杀手退开了，很快，所有的杀手都悄无声息地走了。洛阳侧耳静听了一会儿，他们确实没有去而复返，便一咕噜翻身坐起，把人从空间里放出来。
还好他还继续昏睡着，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空间的事情。
想想刚才自己不得已扮了回傻村姑，洛阳又觉得气不顺了，捏起男人的面皮轻轻叫道：“傻村姑，你以后就叫傻村姑了。”
一夜无事。
天麻麻亮时洛阳就起身了，“傻村姑”睡得很熟，脸色也好看了很多，这条命应该是捡回来了，她便放了心，把门掩上出去了。
她早已计划好今天的安排。
昨天从赵有财等村民的口中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村子里的地都会在秋收之后闲置到来年春。洛阳想到那光秃秃闲置着的土地就有点难受。这么多地，要是都种上粮食蔬菜，那得养活多少人啊！
这些地空着也是空着，要是租下来，想来租金应该很便宜。
所以，她得赶紧赚些钱租地。屋子里也就那条大蛇值钱了，毕竟那么多肉呢。
她直奔李伯家，借了辆独轮小推车，按照李伯的指点，打算去县城的集市卖蛇。
从李伯家一来一回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可是她回来时，那个原本还昏迷不醒的“傻村姑”不见了。桌上有张布条，上面用血写着“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看来是自己走掉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某个地方，或是再碰上昨晚的杀手，那自己不是白救他命了嘛。想了想不放心，便出去找了一会儿。
她也算追踪高手了，可是“傻村姑”没留下半点足迹，洛阳无法，只得放弃，默默希望老天爷保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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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沟背山面水，山叫鸡公岭，山高岭峻林木茂盛，一般很难翻越。村民们要想出村，只有过村前的丰水河。
大河滔滔向东奔涌，河对岸便是宽敞平整的官道，顺着官道走上几里便到了县城。然而最近的桥离村子有十几里远。为了过河方便，村里出钱简单搭了个渡口，撑船的渡工叫老何，一条乌篷船穿梭于河两岸，有人过河便站在岸边叫一声，老何便撑着河慢悠悠靠过来。
洛阳三两口用过早饭，将大蟒往独轮小推车上一摆，车旁再挂两只灰毛野兔，推着吱嘎作响的车子上路了。
老何将早已冷却的烟斗往船舷上一磕，瞥了一眼洛阳的小推车，嘴里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十文。”
洛阳“啊”了一声，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何将竹竿往水里一撑，不耐烦道：“十文钱。你这货物这么重，收你十文算便宜的了。”
洛阳这才明白，文应该是钱的计量单位吧。她想了想，递上一只野兔：“我没钱，这个，当船资吧。”
老何不接，手上用力一撑，小船飘飘荡荡往河中心驶去，“给多了。卖了东西回来再给。”
老何应该是不喜欢说话的人，沉默着将洛阳载过河。
河对岸是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宽敞平整的官道，路上行人如织人声鼎沸，大人牵着小孩肩提手扛着各色农产品，都是准备去县城里置换点东西的。
洛阳推着车子加入其中。可走着走着，觉着有点不对劲了。
吵嚷拥挤的官道一下子宽敞了很多，刚刚还在车子周围与她并排前行的人，突然间就不见了，她连同整个小车子周围空出好大一块地。嘈杂的人声也像突然被人按下了消声键。气氛莫名诡异。
她回头一看，嚯，好家伙，都跟在她后边远远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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